看著藍色海波上，她跟學生們撈起海水互潑嬉笑，又被學生抱舉起來在水裏狂丟，濺起陣陣浪花。
自從教書開始工作以來……
好久沒感受夏日鹹鹹的海水；好久沒踏著細沙快步追浪；好久沒閉眼傾聽海浪的節奏。
我坐在遮陽傘下微閉著眼睛，試圖記下所有的聲音，味道與畫麵。
聲音……
沒多久，耳邊隱約：“排球高手，要不要喝飲料啊？”
味道……
來自她臉頰上的隔離霜，散發著淡淡清香，還有一點點海水的原味。
“要不要坐一下呢？排球美少女。”我頂著帽子眯著眼，指了指我旁邊的沙灘椅。
畫麵……
她浸濕的發梢微微發亮，淨透的脖間肌膚頓時吸引我的視覺神經，覺得一陣清涼。
瞬間，我的手部神經也涼了一下！
“請你的。”她把冰涼的飲料塞到我手中。
“謝謝。”
我們一起望著前方無際的蔚藍，海浪潮起潮落……
她先開口，“喂，你看，我不僅藏了鹹鹹的海風，還把南灣的金沙給收在這。”她手裏握著一個小玻璃瓶，裏頭裝了細細的南灣海沙。
彷佛每個淡黃色的細小顆粒都記錄著我跟慕容青青這趟南灣的快樂旅程，包括：接發球所培養的默契，她被球Ｋ的嘟嘴樣，還有一起手握著手喊加油，加油，加油……
“跟你打排球很好玩耶。”她喝了口飲料望著天邊。
“那你下一次出團來到這裏，還會記得沙灘上敏捷的身手嗎？”
“是，是，是，身手矯健的數學老師。”
我們相視而笑。
“嗯，我再去周圍巡一趟。”她拿著飲料起身，短Ｔ恤配牛仔短褲，勻稱的雙腿在沙灘上印出利落的腳印。
海風，耳畔呼呼作響；海濤，岸邊片片碎白。
海沙，南灣綿綿回憶；慕容青青，嘴角嗬嗬微笑。
跟學生玩夠了，我起身走向教師休息區，正巧國文科江老師，徐老師，加上我們數學科林老師，張老師，一行五人走到入口處前的大馬路旁隨便逛逛，非假日整條大馬路隻有稀疏的車輛，路旁防風林一整排依舊默默挺立著，馬路的對麵隻有一間賣豆花的店還開著，少了假日人潮的南灣卸下了車水馬龍，回到鄉下地方應有的寧靜輕逸，坐在樹蔭下的老人頂著遮陽帽，拿著扇子嘴裏嚼著檳榔，這可是南台灣才有的人文特色。在北部，檳榔一般隻有司機先生或粗重勞工才會在嘴裏咬著。
老人們悠閑地坐在路旁，邊咬著紅色口香糖，望著來往稀疏的遊客享受寧靜的下午。
我們也選在豆花店前的遮陽棚下，享受難得的南台灣閑暇午後，“平常這個時候我們不是在上課就是在備課吧，而且辦公室窗外的捷運施工又幹擾聽覺。”我這樣一說，忽然顯得這裏是多麽世外桃源。
“好像是耶，很難想象同一個時間裏，可以這樣忙碌，也可以這樣放鬆。”江老師說。
“學校旁邊科學園區裏的工程師現在可能都還抓著頭皮，忙著寫電腦程序。”徐老師附和。
豆花店的老板端上一盤盤清涼的豆花冰，“兩位國文女老師，今天可是我們認識快兩年，第一次與你們一起吃豆花。”我舀起一口品嚐。
“哪是……，我記得去年剛來學校的那陣子，我們這批新老師也常一起聚餐啊。”徐老師說這句話的眼神，讓我把記憶拉回一年多前，大家常約好一起中餐的時光。
“對啊，我還帶大家去麗山街那間小餐廳吃海鮮飯。”張老師這麽一說，那股海鮮飯的香味瞬間湧進味蕾。
那時候，大家比較有所謂“同一梯”的革命情感，就像剛進新兵中心一樣，都需要彼此的照應，或教學上的互相支援。
後來，慢慢地熟悉了學校的教學運作之後，互相詢問請教的機會變少了，相對的，互動也不多，因此大夥相聚用餐的次數也寥寥無幾。
後來，我們辦公室就用一個鐵方盒裝了所有餐館，便當店的ｍｅｎｕ，第二節以前大家寫好餐點，誰第三節沒課就負責訂中餐，每到中午第四節下課，飯菜香就會飄進剛下完課之後饑腸轆轆的味覺裏。
老師與學生都期待的第四節下課的放飯時間，偶爾我會在辦公室座位上的電腦前邊嗑著便當，邊與氣質出眾的江老師ＭＳＮ一下。
老師這個保守的行業，學生們若是常看到男老師固定與某位女老師聊天的話，就會在課堂上與你東拉西扯的，學生就愛鬧老師，這時我會一貫地回答：“我跟某某女老師真的隻是”好朋友“，謝謝大家關心，那我們今天的訪問就到這裏，謝謝。”口吻搞得象是大明星的記者會，學生就會反過來吐槽：“自以為帥喔，老師。”，我就再反擊：“同學，有些帥的特質你們一時是學不來的，加油喔！”哄堂大笑之後就不再追問了。
雖然，我跟江老師真的隻是好朋友。說真的，我跟她還滿有話聊的，我最常問她一些國學常識典故，或一些容易讀錯音的生字，而且就算是簡單的字詞，她也很有耐心地詳盡解釋，每每讓我受益良多。
“我們幾點要集合？”總是容易擔心學生的林老師忽然問起。
張老師拍拍他的肩，“時間還早啦。”
“有領隊在，放鬆一點唄。”
我忽然心血來潮，“有沒有什麽詩詞適合現在的氣氛呢？”我好奇地問江老師。
“嗯，……”兩位國文老師同時蹙著眉，腦中搜尋適合的辭句。
“我想到陶淵明的”飲酒“裏頭的幾句。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徐老師仔細一字不差地念誦，不愧是硬底子科班國文係出身的。
大家鼓鼓掌，還遨遊在山邊飛鳥的閑逸裏，樹蔭下輕拂著風，仔細聽遠遠還有浪的拍打聲……
不一會兒，江老師拍拍我的手臂，“剛剛有南山，那可不可以請你把南山改成南灣，也念個幾句共賞一下吧。”這下，反而被江老師考倒了。
“可是，……”
“不用可是了啦，試試看再說。”林老師也起哄。
怎麽數學老師什麽時候對國文這麽有興趣？
“好吧，那你得先寫剛剛那幾句給我。”
她拿出紙筆揮動筆杆。
於是，我對照著格式，回憶慕容青青在車上介紹南灣的內容。
接著，他們聊他們的，放我一個人緊抓頭皮想破頭。
他們豆花都快吃完了，我才搔搔頭鬆了一口氣，“請笑納，嗬嗬。”
“聽濤樹蔭下，怡情望南灣，海色天際藍，珊瑚蔚奇觀。”江老師以她清新的嗓音念過一遍。
大家又圍繞著其他的話題聊著聊著，手表指著五點，天空卻沒有一絲夕陽該有的昏黃餘暉，日光還是很嬌豔，差不多該走回去集合了。
我望著四個拉長的影子，在南灣黃昏下。
“下次，再來南灣不知會多久之後了？”我望著晴空天藍，水波萬頃，腳步緩緩前行，旁邊是江老師。
“最快三年後吧，如果我們又當導師的話。”江老師回我話。
“到時候的行程也不一定會來南灣啊。”所以更應該把這裏的海風吸得飽飽的。
學生紛紛上岸盥洗，沙灘上人少了許多，呈現出來的是它原有的麵貌。
江老師忽然的一句話：“跳脫陶淵明的框框，我想知道南宮式風格怎麽描述此處的氛圍。”
她雲淡風輕地說了這句，眼神卻很專注地凝視著我，好像期待我有什麽令她驚訝的字詞。
於是，我拉拉她的手示意走向沙灘，想給她看之前寫的那四行字。
但海水衝淡了字跡。我一個深呼吸之後，隻在細沙上寫了四個字。
南灣
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