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孤獨地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從六十四層的高樓向下俯視,這個城市在夜色中沉靜的匍匐在他的腳下,宛如被馴服的猛獸。
他早就褪下了堅強的外表,此刻的他沉靜、內斂,疲憊的眸子中閃爍著一絲沉寂在回憶中的溫柔。
房間內並沒有開燈,月色將他的影子孤寂地傾斜在地板上。微微轉動手中的高腳杯,暗紅色的液體在月光下蕩出醉人的色彩。
如今的他,已經擁有了顛覆一切的能力,駕馭一切的權力,然而越是這樣,越覺得孤單,越覺得力不從心。仿佛隻是站得高了,走得遠了。而其他的一切,似乎都沒什麼變化。
玻璃中折射出他疲憊不堪的模樣,蒼白的臉色和倔強如初的唇角。
老師、弦音,今的我如果能夠重新站在你們的麵前,你們還會認出我來嗎?那個曾經真的少年,以為世上的一切都是美好,想要摒棄一切黑暗。
“我,岑光!要為世上的光明而戰,保護自己最重要的人!讓黑暗無法侵襲,讓黑暗無法蔓延,我的一生都會為這個目標奮鬥!”那是他十七歲時在雅克蘭斯雕像前的起誓,聽上去可笑真,卻是當時那個年紀時他最真摯的心聲。
那時候的陽光很好,為玉石般剔透潔淨的雕像也鍍上了一層神秘莊重的光澤。他仰著頭,望著雅克蘭斯神秘莫測的笑容,緊緊地握著自己的拳頭,內心堅定無比。
“……讓黑暗無法侵襲,讓黑暗無法蔓延,我的一生都會為這個目標奮鬥……”這聲音遙遠而模糊地傳來,久遠得像是很久前發生過的一個夢境。
讓黑暗無法侵襲,讓黑暗無法蔓延……
“哼哼!”他忍不住冷笑出聲,曾經發過這樣誓言的自己,此刻就站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曾經被他想要竭盡一切保護的光明,早已離他太過遙遠。周遭的一切都是冰冷而渾噩的。而這一切,都是在弦音出嫁的那晚改變的,而且……永遠也無法重新選擇。
弦音……你的轉身,改變了我的一生,改變了我的一切。
現在的他不隻一次地失眠,又或者,根本就是怕睡著嗎?怕進入那個她留給自己最後的美夢,纏綿在逝去的往昔,留戀著短暫的溫柔無法自拔。
強者,是永遠都沒有資格緬懷過去體會溫存的。回憶就隻是回憶而已,因為,早就回不去了。緬懷過去,卻不能重複,是一件令人痛苦懊惱的事情。
輕輕啜飲一口精致醇美的葡萄酒,他笑得落寞而優雅。老師,你瞧,今的我,今的岑光,終於實現了當年在你麵前立下的誓言。我已經成為強者,雙手染滿複仇的鮮血。老師,你知道嗎?成為強者的過程很血腥很辛苦,但因為想要做給你看,想要你知道,你也有作出錯誤判斷的時候,所以即使痛苦,也從沒想過放棄。
當當!清脆的敲門聲傳來,他淡淡地側臉回首,深紅色的木門拉開一條縫隙,麵容嬌美的短發女子慢步走進來,“岑光,已經找到了下一個人的位置!”
這答案似乎在他的預想之中,於是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哦,是嗎!”格外落寞的語調讓女子微微一怔,“岑光……你沒事吧!”
他僵硬地搖了搖頭,“沒有,我當然……當然沒事!”他轉瞬恢複初始優雅冷漠的模樣,仿佛剛才瞬間的脆弱不過是別人的錯覺而已。
“那麼,要立刻召集其他人嗎?”她試探性地問道。
隔了許久,沒有回答。
“岑光……要召集人手嗎……”她又問了一次。
又過了許久,他終於搖了搖頭,“不用!”
她微微一愕,似乎張口想要詢問,但終究還是忍住了,恭恭敬敬地衝著岑光的背影行下一禮,退出了房門。
老師,我的複仇馬上就要接近尾聲,可這一刻,卻像是迷失了目標的孩子一般,失去了方向。
老師……如果弦音還在,我還能回到從前。你,那會是什麼樣的情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