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生日(2 / 2)

這座老教堂還是殖民時期的俄國人留下的,美得令人窒息,不知怎麼在砸碎一切的混亂年代中幸存。小時候家裏特困難的那段時間,我就住在這座教堂附近。那時候商業區還沒發展起來,附近隻有一個“第一百貨”,還是沒改製前的國營商場,東西都擺在玻璃櫃台裏麵賣,隻能看不能摸。我小時候常和小夥伴們到教堂附近探險,爸媽都很忙,沒人管我,我記得我差點兒就把教堂後門的大門鎖捅開了。

可能是記錯了吧,記憶中我太善於神話自己了。

幾年前,哈爾濱市政府終於花了很大力氣將它從商業區的圍剿中解救出來,劃出一片空地,拆拆補補,修了這樣一個廣場。

在夜晚十六組橙色的射燈光芒圍繞之下,它頭頂無盡的暗紅色天幕,安靜地佇立在雪中,像錯亂的時空隨著大雪一起降臨在高樓林立的商業區中央,天一亮就會消失。

我一會兒憂傷地抬頭看雪看教堂,一會兒又發瘋了似的在幹淨無瑕的雪地裏打滾兒,開心得不得了。我媽一直站在車前遠遠看著我,沒有嗬斥我把自己弄了滿身的雪,也沒有過來和我一起玩。

對於一個自小在南方長大的孩子來說,雪是多麼難得。

何況是“東方小巴黎”的雪。

我折騰出了滿頭大汗,喘著粗氣跑回到我媽身邊。

“你明天非感冒不可。”我媽搖搖頭,但並沒有阻止我的意思。

我嘿嘿一笑,和她一樣靠在車身上,安靜地看看教堂,又看看她。

媽媽穿著一件很漂亮的黑色羊絨大衣,帶著黑色的皮手套,頭發盤得一絲不苟,化了妝,很漂亮很漂亮。

就是那種,如果我長得像她,可能我的大部分煩惱就不存在了。

我曾經懊惱過為什麼不像她一樣擁有大眼睛,雙眼皮,高鼻梁。而是遺傳了我爸的小眼睛。自小親戚便說,“以沫真是跟他爸爸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可是她剛過了四十歲,四十歲之後是五十歲,五十歲之後是六十歲。

媽媽也會老的。

沒有人永遠年輕,但永遠有人,正年輕著。

上英語課的時候,英語老師給我們講過一句英國那邊的諺語:“。

英語老師由於過於斯文,被“孫子”取了個外號叫娘炮,後來逐漸在班上甚至他教的另一個班級傳開了。後來的後來,我還跟他大吵過一架,林以沫的暴脾氣啊,真是與生俱來的。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苦難總會終結,堅強之人永存。

壞日子總是會結束的。

但是很多我們以為是最壞的日子,回頭來看也許反而是最好的日子。隻是壞日子裏麵的苦難消磨了很多可貴的溫柔,輕鬆的好日子來臨時,我們卻沒有多餘的勇氣了。

我側過頭去看我媽。她沒有注意到我的目光,而是正專注地想著什麼,眼睛望著教堂的方向。

可我不知道,我們看到的是不是同一座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