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真的誠心要昭帝簽下那紙滅佛令,又何必將他的人攔在殿外?這女人定是有什麼詭計!
那,且看看她在玩什麼花招吧。橫豎今晚,他們誌在必得呢。不若陪她好好玩玩!
不同於徐買臣的逍遙自在、自飲美酒,一旁的裴舜欽卻是不敢喝了。他目光灼灼地盯著以棠,胸腔中心跳疾快,一顆心似乎隨時要蹦出胸腔了一般。以棠臉上卻好似沒什麼表情,她從錦袋中取出那封詔書,清聲喝道:“洛陽郡通判徐買臣聽令!”
徐買臣唇際笑容加深,摔杯走下案來,單膝跪下,“臣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召曰。昔後漢荒君,信惑邪偽,妄假睡夢,事胡妖鬼。以亂天常,自古九州島島之中無此也!朕聞三代以前,未嚐言佛,宸燕之後,佛教浸興。是由季時,傳此異俗,因緣染習,蔓衍滋多。以至於蠹耗國風而漸不覺。誘惑人意而眾益迷。洎於九州山原,兩京城闕,僧徒日廣,佛寺日崇。勞人力於土木之功,奪人利於金寶之飾,遺君親於師資之際,違配偶於戒律之間。壞法害人,無逾此道!今天下僧尼,不可勝數,皆待農而食,待蠶而衣。寺宇招提,莫知紀極,皆雲構藻飾,僭擬宮居。物力凋瘵,風俗狡詐,莫不由是而致也。況我高祖、太宗,以武定禍亂,以文理華夏,執此二柄,足以經邦,豈可以區區西方之教,與我抗衡哉!今懲千古之蠹源,成百王之典法,濟人利眾,予何讓焉。其天下所拆寺四千六百餘所,還俗僧尼二十六萬五百人,收充兩稅戶,拆招堤、蘭若四萬餘所,收膏腴上田數千萬頃,收奴婢為兩稅戶十五萬人。隸僧尼屬主客,顯明外國之教。勒大秦穆護、襖三千餘人還俗,不雜中華之風。於戲!前古未行,似將有待;及今盡去,豈謂無時。驅遊惰不業之徒,已逾十萬;廢丹雘無用之室,何啻億千。自此清淨訓人,慕無為之理;簡易齊政,成一俗之功。將使六合黔黎,同歸皇化。尚以革弊之始,日用不知,下製明廷,宜體予意!”
她語氣不緊不慢地念完太後以嵐曜名義所下的滅佛詔書,心中卻似一滴一滴地滲出血來,痛的幾乎麻木。這詔書的文風用筆她再熟悉不過,正是她一手教出來的好學生蕭瓚所做。他果真如當初同她說的那般,鼓動太後滅天下佛陀。而她勸他的那些,他一句也沒聽進去……
他真的變了。變的和她站在了對立的陣營。
一紙詔書念完,她麵無異色地將滅佛令交與徐買臣,如釋重負的一般說道:“陛下為此可是在眾臣麵前發了好大的火呢,隻怕日後……隻怕日後我怕是活不了多久。”
她唇邊牽出一抹苦澀而憂慮的微笑,似乎真是在為自己勸說嵐曜簽下這紙滅佛令怕他秋後算賬一般。徐買臣的目光緊緊地在詔書末尾上遊走,唇角的笑容忽然一凝,“怎麼隻是禦筆,沒有朱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