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內殿後,以棠沒有徑直出殿,而是去往了偏殿。
蘭亭早已在此等候她了。手裏捧著冒死返回徽音殿取來的一個盒子,此時見她回來,終於長舒一口氣,眼中卻是泛著淚花,“小姐……您真的已經決定了麼?”
她沒有回答,麵色無波無瀾地接過了那方錦盒,纖手在盒上輕輕摩挲了一刹,輕輕啟唇:“蘭亭,為我研墨吧。”
蘭亭眼中悲慟一閃,還欲再勸,“可是小姐……若是太後知道了你假用她的名義……”
“等活得到那一日再說。”她神色淡淡,語氣卻堅決,一麵打開了盒子從裏麵取出一方加蓋了太後鳳印與國璽的空白玄鳳紋錦緞,“況且,若真能活到那一日,死人也是不會說話的。”
知她主意下定,再無回寰的可能,蘭亭囁嚅著唇道了一句“是”也便起身在一旁研墨了。以棠將兩方玄鳳紋錦緞緩緩展開,悉心記下太後筆跡的所有特點,伸手拿起了羊毫。
點墨,落筆,再將筆跡做舊,一氣嗬成。不到兩炷香的功夫,便萬事俱備。她長舒一口氣,捧起那幅足以以假亂真的太後詔書,喃喃歎道:“我從未有一日,會像今天這樣,如此感念幼時父親無論如何也要逼迫我研習書法的良苦用心。”
“否則今日,可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很小的時候,以棠的父親桓羨便發現了她在書法上異於常人的天賦,不顧她年紀尚小便逼迫著她拿著羊毫習字練字。即便是她被扔在東山上的幾年也從未間斷過,臨摹盡天下名家名篇。這才練就了她一手不管是何種字跡都能手到擒來、以偽亂真的好字。
如今,她就是要用這一手好字,和這卷南下前謝琰親自交給她的、加蓋了鳳印與國璽的空白詔書,在這盤死局裏背水一戰,於死地而後生。
蘭亭卻是疑惑,太傅有逼迫小姐練過字麼?他不是……一向不過問小姐和王爺的功課的麼?
然而現下卻也沒有心思去追問這些,蘭亭遲疑著低聲喃喃:“小姐的字跡的確足以以假亂真,但這封詔書……這封詔書會不會太冒險了點?”
她本以為自家小姐會假造詔書勒令徐買臣退兵,沒想到的是,她一反常態,竟是假詔太後旨意,讓徐買臣與霍軒會合,在陛下正式實行滅佛令後弑君。蘭亭想不到她會這樣做的理由。
她本想勸以棠不必為了陛下的皇圖霸業將自己搭進去,因為無論如何,有謝家人這一重身份在,那些亂軍都是不敢輕易殺掉她的,她沒必要因為一個傀儡君主將自己的命也賠進去。然而以棠如今的這一手卻叫蘭亭有些看不懂了。
蘭亭實在想不通,一心想要輔佐昭帝的自家小姐如何會假造這樣一份詔書。
“現在拿出這封詔書來叫徐買臣一幫人退兵已經晚了。他們是不會信的。”以棠淡淡地與她解釋,“與其如此,不若反其道而行之。這樣一來,至少他不會懷疑我的立場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