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並不認為讓臣屬身處險境換來的拜訪機會是因禍得福。”他冷著臉,幾乎一字一頓地說道。遲岄眸中微微驚訝,繼而嗤笑道:“倒成了我們求著你來麼?陛下隨意吧。反正家師也沒說要見你。”
他轉身朝竹林中走去,一麵語調悠閑的道:“別忘了,還有道琴陣呢。”
眾人麵麵相視了一瞬,都將目光投向了臉色鐵青的嵐曜。他緊緊攥住了衣角,淡淡道:“走吧。”
現在,他就是不去見辛夫子,也得去看看以棠的安危了。
一行人跟著遲岄穿梭過竹林,便來到一座竹子搭建的屋舍前,屋前有小院一方,小潭一窪,萱草湘竹無數。天光透過竹影漏下,在小潭裏映出悠悠雲影。
然而嵐曜一行人卻被遠遠地隔在了籬落之外,一方空地中,放置了一張琴案,一方蒲團,一株清香。遲岄懶洋洋坐於琴案上方的湘竹之上,冷淡道:“家師在替那個傻丫頭醫治,醫治完了也不一定出來見你們。你看你們誰來彈吧。說不定彈得好,家師就肯見你們了。”
他語氣殊不客氣,說完也不顧嵐曜在此,負琴在竹枝上一點,躍入了竹林深處。嵐曜無可奈何地歎息了一聲,將目光投向了以蓴。她會意,按耐下心中微微的緊張,抱過那架大聖遺音啟身在琴案邊跪下,將纖纖十指放在了琴弦之上。
以蓴琴技確乎是不錯的,又因此事關係重大,少不得繃緊了心弦來彈奏。她彈的是一曲《風入鬆》,高遠遼闊,果真如同風過鬆林月影婆娑的情致一般,浮雲柳絮無根蒂,天地闊遠任飛揚。這本是她最拿手的曲子,意境也好,一曲未入佳境之處,一行人等都已沉醉於琴聲之中,露出如癡如醉的神情。她心中微微一喜,不敢怠慢地接著彈奏了起來。這時,前方數尺外那座竹屋中突然傳來一聲清嘯,“泠泠七弦上,靜聽鬆風寒。古調雖自愛,今人多不彈。”
眾人都心知方才正是辛知微開口,俱是一喜。嵐曜不由朝以蓴投去個欣喜的眼神,感知到他目中的欣賞,她心中一如淌著蜜一般甜蜜歡喜,琴聲也隨著她的心境轉為歡快。她心中唬了一跳,忙轉調去掩飾,辛知微失望的歎息已從竹屋裏傳來:“曲聲雖美卻意有未盡,曲調纏綿有餘淩冽不足。可惜!可惜了一架大聖遺音!”
遲岄的身影亦從竹葉翻飛間閃現了出來,立於頂端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語中頗有不屑,“形神俱散,吟猱匠氣。一首《風入鬆》倒被你彈得跟吟風弄月的《妃怨》一般,格調太低。”
以蓴一陣黯然,再不敢彈,起身退到一邊若蚊蠅般愧疚地道:“對不起……臣妾獻醜了。”
“不妨事。”嵐曜目光微微一凜。他在琴案邊跪下,深呼吸了一口氣,“讓朕也來獻一次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