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荀令荀佑皆身縛鐐銬地被帶了進來，衣衫襤褸，蓬頭垢麵，與前幾日的錦衣玉帶迥然不同。地上跪著的一幹官員見之臉上都不免閃過了一絲惶恐，下意識地避讓出了一條道。
嵐曜依舊頭也不抬地翻閱著裴舜欽擬的罪狀，裏麵寫得很清楚，誰誰誰和這兩弟兄有來往，誰誰誰提供的糧草供應，又是誰幫忙打點沿途各郡縣不讓消息泄露，條條例例，記錄分明。他們來滎陽不過半日，裴舜欽便查清楚了這些，殊為難得。嵐曜忍不住想，等到他日後得掌大權，定要給這小子一個大理寺卿當當。
“說吧。你們誰和這兩個亂臣賊子有關聯。自己招了興許還能從輕發落，也審得朕盤問不是。”他放下折子，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地上立刻倉惶伏倒了一大片。眾人爭先恐後地膝行著上前，訴說著自己的罪狀，大堂內鬧騰得有如街頭鬧市。嵐曜不悅地拍了拍驚堂木，自陳聲戛然而止。
“事到如今，爾等還有何話可說。”他居高臨下地睨著地上跪伏的麵上沒有一絲血色的荀家兩弟兄，挑了挑眉，望向荀佑，“荀佑，你還是不肯是誰指使麼？”
“自昨日以來朕就在想，你一個小小的榮陽郡守，無緣無故的，怎麼會想到炸毀林堂大壩、引洪水入境，又引兵叛亂想謀逆篡位。現在是時候輪到你自己來告訴朕這個答案了。”
“無人指使。”荀佑仍是冷冷淡淡的一句，抬起頭來，殘絮飄蓬一般的發絲下眼中遍布血絲，目光卻堅定，“一切皆是我一人所為。”
“一人所為？”嵐曜唇邊勾起一縷淡薄微笑，“你可知謀逆是何下場。”
“知道。謀反、謀大逆者，不分首從皆斬；大功以內滿十六歲以上的男性親屬皆絞；妻妾和十五歲以下的兒子以及家中女眷全部入官為婢；部曲、奴婢、資財、田宅全部沒官；伯叔父、侄子無論是否同居，皆流三千裏。”他一字一頓，語聲冷靜得近乎麻木，頓一頓，補充道：“陛下或許忘了。臣正是小吏出身，精通律學。對《大鄴律》倒背如流。”
“朕是知道。”他點點頭，隨即狀似遺憾地歎息一聲，“以小吏出身，卻能在世家林立的官場中殺出重圍，以而立之年高居郡守之位，確也算得上是個人才。而周大人與太後也不算虧待了你啊。”
聽他提到太後，荀佑的身子微微一凜。底下跪著的諸位官員卻是麵麵相覷，周致遠也就算了，他畢竟是荀佑的直係上司，無論知情與否是少不了被追責的。太後？太後遠在並州，荀佑能和她老人家扯上什麼關係？
荀令卻是麵露緊張，眼珠子轉如滾珠。陛下這是鐵了心要將太後拉下水了。
說來他也疑惑，自己這個弟兄為何要炸毀與他完全不相幹的林堂大壩？若真的是如他所說，僅僅隻想是嫁禍鄭平，置他於死，又何必用如此狠戾的方法，將萬千黎民拉下水？
見他依舊一言不發，嵐曜失去了與他虛與委蛇的耐心，撫了撫掌，“來人，去把鄭平給朕叫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