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掰開以蓴緊拽著自己衣角不放的手,抬腳往外走。謝以蓴卻再度抓住了他的手,含淚道:“臣妾知道今日一去必然凶多吉少,臣妾是陛下的女人,就是死,也要同陛下在一起。才不枉陛下對臣妾的恩德!”
她眼中含著熱淚,哀意叢生,兩行淚倏地墜下,落在他被她緊拉的手背上。他覺察到那液體溫度灼熱,便像是被燙了一下,心底忽然微微一震,即便沒有回頭,亦是為她語中的情深意切而暖了心扉。他歎息一聲,像是妥協般無奈說道:“那便走吧。”
……
大雨漸漸停了,天上的墨雲還未散去,層層疊疊的堆積在這方天闕山,天色愈發的黯了。
農諺雲,狂風不終朝,暴雨不終夕,洪水往往漲在暴雨之後。因此,眾人並不敢怠慢,林堂邑新修的大堤上,此時站滿了執刀跨槍的士兵和災民,一眼望不到頭。
這條大壩很長,綿延數裏,每隔二十尺便有一人守著,片刻不敢倦怠地盯著河中洶湧澎湃的渾濁黃河水。無數的火把在堤上閃爍著,遠遠望去就像是串成了一條火龍。堤下黃河水濤聲巨吼,火光也似受了驚擾,一片明滅不定。
嵐曜同寧澈並肩站在堤上,麵前是洶湧翻波的滔滔洪水,身後是若蟻群一般綿延開來的將士與堆成小山的沙包。謝以蓴安靜守在嵐曜的身邊,一陣風吹過,她單薄的身子顫了顫,似一片飛花向前微傾。嵐曜伸手將她扶住,微含責備地道:“往後麵站些,小心掉下去。”
以蓴感激地望了他一眼,依言照做,心中淌開了蜜糖一般的甜意。裴舜欽與崔玉衡亦守候在側,裴舜欽不安地勸道:“陛下還請退後些許,這裏實在太過危險。”
堤下就是奔騰不息的黃河了,若是不小心掉下去,可還了得。
“無妨。”嵐曜淡淡開口,將目光投向了黃河中屹立的三尊巨大的石人。奔嘯的黃河水中,石柱巍然屹立,濁浪一波一波的打過石人胸部,不斷向上翻湧,竟有吞噬整個石人之勢。
這便是林堂的水則碑了,用作測量水位之效。
寧澈不安歎息一聲,沉重道:“看起來,情況似乎不太妙。”
來之前他們便翻過林堂的縣誌,發現即使是那場將整個林堂都淹沒了的洪水,當時的水位也隻沒過了石人的眼睛。而現在水位已經超過胸部,且不斷往上翻湧著,情況不容樂觀。
“應該可以抵得過的。”雖是肯定的語氣,但崔玉衡其實心底也忒沒底,洪水就快漫過安全水位了,這邊的大壩是新修的,應該撐得住,可是下遊那一截呢?
來時因為時間緊迫,他們隻來得及重新修築了這一帶和林堂上遊的堤壩,林堂下遊的堤壩隻是匆匆修繕了一番。林堂的情況已然如此危急,下遊隨時有決堤的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