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見狀,暗自握緊了拳頭,硬生生的止住了自己意欲上前的腳步。往回輕輕依靠,倚在沙發靠背上,衣服輕鬆悠閑的姿態睥睨著她,“不知死活。”
安然驀地就有點兒委屈了,不知道是因為這個還是隻是咳嗽的緣故,抬起頭來的時候眼眶微微的紅著,眼瞼上霧氣迷蒙,柔柔的喊了一聲,“外公……”
那個原本剛硬的老人,卻在這一聲之後瞬間泄了全身的緊繃,無奈的歎息,卻仍舊出言諷刺:“還知道我是你外公?”
安然不語,低低的垂下頭,手在被子下狠狠的掐了一把大腿肉,硬是將眼前迷蒙的霧氣化成了兩行清淚,啜泣道:“外公,我想媽媽……”
這就話的殺傷力無疑是最高級別的,老爺子一下子就愣住了,方才還是盛氣淩人的,現下已經萎頓了。這個年紀的老人,大多數的他們老的忘記了許多事情,或許已經患上了所謂的老年癡呆。
但是不可否認的,總有一些人是例外的,比如安然眼前的這位老人。因為年輕的時候經曆的事情太過刻骨銘心,所以即使忘記了自己、也無法忘懷那些事情。就像是最厲害的毒藥,不是取你的姓名,而是讓你永遠為之沉淪。
過往的那些記憶就是美麗的罌粟花,害怕、卻也無可避免。
安然的媽媽,便是這位老人最深的痛,即使白發蒼蒼、即使將眼前這個女孩照顧的無微不至、即使讓她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也無法緩解他內心的愧疚。
這個曾經叱吒風雲的老人,在唯一的外孫女、唯一的女兒留下的血脈麵前,終於再也硬不起來了。
他起身,走到安然身旁,伸出滿是皺紋而且顫巍巍的手,輕撫她的臉龐。
這張臉,還是兩年前她出了車禍在爆炸中毀掉原本的麵容之後,醫生為她整容過的,即使已經和原來完全不像了,再也看不到女兒曾經的模樣,但是這雙眼睛卻是無法改變的。
那裏麵,透漏著最堅定的信念,是屬於梅迪奇家族的女兒特有的品質。
永不妥協。
老人忍不住想,如果當年沒有將她扔給杜家,如果當年自己認清了錯誤早些反省、將唯一的親孫女接到身邊撫養長大,是不是……是不是她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的受苦。那樣的她,一定會是這個世間最幸福的小公主,會嫁給皇室的王子,會站在閃亮的燈光下以最優雅的姿態接受人民的膜拜,而不是——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的,虛弱的躺在病床上,為了一個普普通通的男人而步步驚心,甚至不惜賠掉自己的性命!
“外公答應你的,一定會做到。一個月,我不會幹涉你——但是,外公現在要追加一個條件。”老人看著她,蒼老的手指還算靈活的將她的長發別到耳後,溫柔無比。
“什麼條件?”她眼裏閃過一絲狡黠,老人還來不及看清,就已經被她藏起來了,還是原來紅紅的、水靈靈的眼珠子,弱弱的望著自己。
“保重好自己的身體,這一個月之內,如果再出現這樣的情況,外公就親自來接你回本家。從今以後,再也不許踏出意大利半步。你,能做到嗎?”
老人畢竟是曾經獨霸一方的王者,即使在麵對最疼愛的外孫女時,也免不了他習慣性的威逼利誘!
一個月,一個月的自由時光,這是目前安然最迫切需要的。老人知道,隻要他承諾,不論任何條件,他的小寶貝都會義無反顧的跳進他的陷阱裏去!
“好。”外公在打什麼主意,安然是最清楚不過的。畢竟身上留著同樣的血脈,畢竟她所有的經驗都是他親身傳授,但是她答得飛快,生怕老人突然反悔一般,伸出一隻手,張開五指。
“外公,擊掌為盟。”
老人不屑的瞥了她一眼,怒道:“老子要是反悔了,你以為你還能掙紮嗎?”
很明顯的,老爺子此刻非常不悅,自己向來引以為傲的尊嚴和權威收到了挑釁,沒有誰能夠忍得了。
安然莞爾一笑,對老人的怒意絲毫不在乎,拿出被子下已經沁出些許薄汗的手,軟軟的將老人的幹澀的手掌捧住,微微抬起身,貼在頰邊,懦懦的說道:“外公,我保證、一定會讓自己幸福的,會連同媽媽的那一份,一起。”
老人心底一酸,終究是沒在說話,隻沿著床沿坐了下來,第一次,將這個留著他女兒血脈的孩子摟在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