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瞪大了眼睛,張著嘴半晌說不出話,舌頭都快掉到地上了。曹操見他們如此窘態,莞爾道:“怎麼樣?幾位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嗎?”
“曹公乃是俺孫嬰子的重生父母再造爹娘!”孫觀高嚷一聲,重重地磕了個頭,“要是知道歸順朝廷這麼好,俺早他娘的洗手不幹啦!”臧霸三人也受寵若驚,磕頭似雞奔碎米一般——曹操這樣的安排,非但沒有剝奪他們在青徐沿海的割據,而且承認了他們劃地統治的合法性,都有了郡守、國相一級的高官。四人出身低微,不是山野草莽就是衙寺小吏,家裏好幾輩子沒出過有身份的人,如今驟然間成了二千石的地方大員,這官當得都欺祖啦!
見他們感恩戴德連連叩首,曹操仰麵大笑:“哈哈哈……這是朝廷的恩德,也是列位修身所致,快快起來吧!”曹操既讚輔天子又褒獎四人,單把自己的幹係撇清。
四人倉皇起身,臧霸抱拳道:“朝廷與曹公待我等恩重如山,我等日後自當驅馳盡命。”
曹操要的就是他這句話,手撚胡須微微頷首,見孫觀已磕得額頭通紅,覺這個直腸子甚是可愛,點手道:“孫郡將,你近前來。”
孫觀從未想到有人會喚他“郡將”,竟不明曹操喊的是自己,還是臧霸將他推了過去。他雖生性直率,這會兒卻扭捏起來,站在曹操麵前,一時間手足無措,連抱拳作揖都不會了,哈腰問:“曹公還有什麼吩咐俺的?”
曹操隨隨便便道:“你既受封北海相,令兄孫康也不能孑然一身,我將琅邪郡的城陽縣劃撥與他,更為一郡,任命他為城陽太守!”
孫觀感動至極,這次不磕頭了,七尺高的山東漢子跪在曹操腳畔,眼淚止不住往下掉:“俺以為落個賊父賊母賊子賊孫,哪想到……如此厚恩俺哥們何以為報?以後曹公您讓俺向東俺不向西,您讓俺打狗俺不捉雞,您看誰不順眼俺把他滿門老小的腦袋都給您割來!隻要您發一句話,孫嬰子上刀山下油鍋在所不辭!敢眨一下眼睛,俺他娘的不是人生父母養的!”
眾人聽他言語粗俗都不禁哈哈大笑,曹操伸雙手將他攙起,撫慰道:“孫郡將,這大好的日子可不能哭啊……再者這是朝廷的恩德,你可不能隻念叨老夫這點兒小恩小惠。”
“俺不哭,不哭!”孫觀邊說邊抹著眼淚,儼然已經滿臉花了。
曹操深知這幾個人粗魯直率,耐心囑咐道:“以後列位與老夫同朝稱臣,須時時以朝廷為念天下為念,兵馬部署可以不更,但朝廷的禮法製度要遵守。不懂的要好好學,向地方高潔之士請教,別動不動就髒口,還有這諢號可不能再叫!別進了郡寺衙門,張口一個孫嬰子閉嘴一個尹盧兒的,這成什麼體統啊?”
諸人更是大笑,紛紛抱拳道:“謹遵明公教誨。”
眼見這幫人都已心悅誠服,曹操放心了,慢慢踱至臧霸麵前道:“宣高啊,那昌霸的地盤在哪裏?”
臧霸頓覺緊張,收住笑容道:“他地盤不固定,不過大多數時候在東海昌慮一帶活動。”說罷心中不安,生恐曹操會派他除掉昌霸,倘若果有此令,這忠義兩難可就不好辦了。
哪知曹操卻說:“勞你替我給他捎個話,叫他別再來回遷徙貽害無辜了,索性在昌慮落腳。我照舊升縣為郡,任命他為昌慮太守,跟你們一樣的官階。既然是兄弟,有福同享嘛!”臧霸一愣,趕緊趨身要跪,曹操一把拉住,“今天跪得太多,老夫可再受不起了。”
臧霸滿意得不能再滿意了:“曹公胸襟猶如大海!末將先代昌霸謝您的厚恩。”
曹操歎了口氣:“天下之大黎民之眾,區區昌慮又算得了什麼?隻是他日後須聽從朝廷號令,切不可再橫行無忌為害百姓了。”
“諾。”臧霸不好再跪,僅作揖道,“您的話我一定字字不落轉告與他。”
曹操回到帥位上,揚揚手示意他們各自歸座,眼看四人滿是喜色舉止恭敬,心裏的大石頭總算落了地。這筆買賣還是劃算的,青徐沿海這些割據都是半土匪半豪強性質的,而且地處山巒丘陵,倘若真幹起仗來,延綿日久牽扯精力,在河北大敵當前的局勢下,曹操不能再分心處置了。反之若使他們歸附,說不定還能用作在東方對抗袁氏的本錢。徐州飽經戰亂士民衰頹,本就沒什麼油水,給他們點地盤無關痛癢,加之他們還占有北海部分地盤,屬於青州轄境,朝廷鞭長莫及。以官職任命把他們牢牢拴在領地上,倘若袁氏進犯,他們就算不為了朝廷,為自己也得奮力一搏啊!況且曹操征陶謙時曾屠過東海,百姓至今不乏怨言,用這幾個鄉人自治,百姓感情上更容易接受……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這雖是權宜之計,也是最好的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