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直把他們引到中軍大帳,吩咐庖人擺下最好的酒宴,又怕這幫人懷疑自己有加害之心,命全體將校就地解散,隻把與他們熟稔的張遼、陳登留下來。一時間美酒佳肴水陸畢陳,上好的鮑魚燉好了,還專門給陳登預備了新鮮生魚片,七人主客分明各自入席。
曹操深知這幫草莽人物的性子,銅尊酒盞一概不用,就拿大碗盛酒。自己慢慢斟上,當先端了起來:“英雄至此老夫先幹為敬!”說罷強自忍耐把一大碗烈酒喝了下去。
“痛快!痛快!”臧霸等人見他飲酒甚投脾氣也都喝幹了。
曹操從來沒這麼喝過,為了逞豪氣強灌一大碗,直覺滿眼昏花五彩繽紛,好半天才穩住心神,緩口氣道:“唉……列位真是英雄好漢,不帶隨從就敢進老夫的連營,你們既然推心置腹,老夫自然將心比心以誠相待!”
吳敦這半天一句話都沒有,可這悶葫蘆見到酒話匣子就打開了:“這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就是義氣!您跟文遠是朋友,文遠跟臧大哥是朋友,可我們跟臧大哥更是朋友,拐了個彎大家都是朋友!”
一介土匪跟當朝三公攀交情,這話說得實在放肆。曹操也不計較,隻道:“說得好啊,都是朋友。朋友們請!”又敬了諸人一碗,不過自己卻不敢再灌了。
這兩碗酒一下肚,孫觀又扯著嗓門嚷道:“俗話說得好,為朋友兩肋插刀!文遠和奴寇叫俺們來,俺們哪能不來?”
“奴寇?!”曹操一愣。
臧霸凶巴巴的臉上露出一絲羞澀:“慚愧慚愧,是在下的諢號。”
曹操微然一笑:“奴寇奴寇,世間疾苦逼奴為寇,這名字倒還算妥帖……那你們幾個的諢號叫什麼呢?”
孫觀見他愛聽,越發放開手腳了,放聲道:“俺的諢號叫嬰子、吳敦諢號黯奴、尹禮的叫盧兒。”臧奴寇、孫嬰子、吳黯奴、尹盧兒,這名字一聽就是草莽土匪叫的,將他們的出身事跡徹底暴露。
“有趣有趣。”曹操麵露莞爾。
無知者無畏,孫禮全不在乎,竟樂嗬嗬問道:“曹公,您的諢號是什麼?”此話一出口,張遼、陳登都驚得麵如土色。
曹操卻不計較,戲謔道:“我倒沒有什麼諢號,不過有個小名喚作阿瞞。”張遼見他不惱,這才安心飲酒。
“這小名倒似個女娃子。”孫觀笑得前仰後合。
曹操擺擺手:“你們的都知道了,那昌霸的諢號又叫什麼?”
孫觀臉色一沉,炸雷般的嗓子突然壓低了,喃喃道:“他倒是沒什麼諢號,但老百姓都叫他昌豨。”
“哦?昌豨……”曹操陷入了沉思。豨者,野豬也。《淮南鴻烈》有雲“封豨修蛇,皆為民害”,老百姓這麼叫他,足見昌霸是凶狠殘暴之人。但眼下這個時候,曹操還顧不上跟個草頭王計較,隻是意味深長道:“這名字似乎霸道了些。”
臧霸恐他不悅,趕緊補充道:“其實昌霸這人就是脾氣怪點兒,不見得沒有向善之心。”
曹操聽他有意回護,自然要給麵子,順水推舟道:“不錯不錯,誰天生就是惡人?都是這亂世逼出來的嘛!”說話間他目光掃過四人臉龐,見他們個個低頭似有感觸,便提高嗓音正色道,“臧霸、孫觀、吳敦、尹禮聽教!”
四人是來投誠的,但兵馬、糧秣、地盤等尚未商榷妥當,沒料到曹操突發教令,錯愕之間麵麵相覷。張遼湊到臧霸耳邊道:“放寬心吧,跪下聽封,愚兄不會害你的。”臧霸信賴張遼,立刻繞過桌案跪倒在大帳中央。他是這四個人的頭,他既然肯跪,孫觀等猶豫片刻也跟著跪了:“願聽曹公號令。”話雖這麼說,心裏不免還有些惴惴,呼號聲參差不齊。
曹操見他們乖乖跪下,捋髯道:“爾等本為安善之民,遭逢亂世失身為賊。尚懷純良之心,不忘天下之本。雖占據郡縣濱海之地自作威福,然討黃巾、逐貪官、誅惡霸、拒呂布,保有一方之百姓,亦不為無功。老夫上疏朝廷,表奏你等為……”說到這兒曹操故意停頓了一下,瞧著四人緊張的神情,倏然微笑道,“表奏爾等為郡國之將。臧霸為徐州琅邪相;孫觀為青州北海相;吳敦所占利城諸縣提升利城郡,任為利城太守;尹禮所占東莞諸縣提升東莞郡,任為東莞太守。所轄濱海縣城如舊,一應兵馬、糧秣、部署仍歸你們自主調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