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努力都已嚐試,呂布實在想不出任何辦法了,糧食所剩無幾,下邳陷落隻是時間問題。默然觀望良久,他無奈地搖搖頭,拄著方天畫戟回轉樓閣,一邊走一邊打量那些仍舊堅守的將士。日以繼夜提心吊膽,熬得他們眼窩深陷,加之食不果腹天寒地凍,冷風襲來吹得他們直打晃。而在腳畔還有一大堆屍體,戰死的、病死的、餓死的、凍死的,衣甲被剝去供活人禦寒,赤條條的屍身堆在城垛邊,凍得冰涼梆硬,等待充作抵禦曹軍的滾木礌石。還有幾個兵抵不住寒冷,蹲在樓閣門口,一邊搓著手,一邊議論戰事。
其中一人戰戰兢兢道:“你們聽說過沒有,當初曹操滅張超,張超老部下臧旻在東郡舉兵援救,結果被袁紹大軍圍在城中,生生困了一年。最後糧食馬匹都吃盡了就開始吃人,先吃死人後吃活人……”
傾聽者無不惶恐,有人悚然道:“俺寧死也不吃人肉!”
“你不吃也好,到時候我們吃你。”也不知誰接了一句。
又有人接口道:“哼!吃人算什麼?兗州鬧蝗蟲時我也吃過人肉哩!可這回不一樣,咱叫曹操困住了,吃到最後也跟臧旻一樣,城池陷落都得死!”
“我可不想死……我家鄉還有老娘呢……”
“俺也不想死,俺那婆娘在並州苦候十載。要是在這兒死了,她跟俺那娃可咋辦呢?”
“別想了,興許早跟別人跑了。”
還有人壓低聲音道:“反正城池早晚要破,與其等死不如逃出去投降呢!”
“對!咱當兵的又跟曹操沒仇,他有賬找呂布、陳宮算去!”
“晚啦……當初圍城之時就該投降,現在曹操還能饒了咱們嗎?左右不過是一死。”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漸漸惶恐不安,忽一抬頭,看見呂布正默默無言地站在旁邊,都嚇縮了舌頭,這些話惑亂軍心,按律是要殺頭的。
哪知呂布隻是搖頭歎息,充耳不聞邁步進閣。他很清楚,殺了這幾個人能管什麼用?堵得住嘴巴堵不住心眼,不過枉害幾條性命罷了。若按他的心思,戰無可戰逃無可逃早就該降,興許曹操看在他當年刺董有功的分兒上能饒他一命。可陳宮、高順誓要魚死網破,呂布已經約束不住他們了……
他剛邁進門,忽聽背後一陣喝罵:“他媽的!不好好守城,在這兒縮頭取暖,若是曹兵涉水攻過來怎麼辦?該回哪兒給我回哪兒去!”呂布回頭觀看,見高順正揮舞皮鞭狠抽那幾個兵。諸兵丁被打得四散躲避,不得不拿起弓箭回到女牆邊。
這時衣衫襤褸的陳宮也走上城來。經過三個月的抵抗,他的衣衫又髒又破,早已看不出本色,因為凍傷走起路一瘸一拐的,麵如枯槁須發幹黃,但眼中兀自戾氣不減,張著嘶啞的嗓音道:“高將軍,趕緊叫士兵把城門加固一下,木頭都叫水泡糟了。”
高順輕蔑地斜了他一眼:“尋我做什麼?你直接傳令好了。”時至今日他們還是不能化解兗州、並州兩部的宿怨。
陳宮喉頭咕噥了一下,無可奈何道:“宋憲、侯成這幫並州兄弟不聽我的號令,還是勞煩您跑一趟吧。”
“莫說是你,昨天侯成還給我臉色看呢!”高順轉過身,瞪著布滿血絲的眼睛道,“再說這天寒地凍的,你叫他們怎麼加固城門?餓著肚子還能在冰水裏撲騰嗎?”
陳宮歎了口氣:“隻要在城門上潑水就行了。天這麼冷,潑上水城門就凍住了。”
高順一陣苦笑:“那管什麼用?再過兩月天氣轉暖,冰都會化開。到時候不光是城門,城牆這麼一凍一化,地基也鬆動了……反正咱終究難逃一死……”說話間眼中露出一絲絕望。
陳宮搖搖頭,堅定地望著高順:“咱們尚有一線生機。曹操北邊仍有大患,倘若袁紹消滅公孫瓚轉而攻曹,下邳之圍自解。咱們隻需再堅持個把月,局勢定有變化。”陳宮親眼目睹了邊讓、袁忠、桓邵三人的慘死,自那時便決心誓死與曹操為敵,對形勢利害研究得很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