鄄城在兗州濟陰郡,朝廷任命的郡首恰恰是袁氏族人袁寂,雖然還屬於曹操的地盤,但北臨冀州、東近青州,一舉一動都在袁紹的監控之下。隻要袁紹願意,他隨時可以揮師過河抵達鄄城,曹操根本防禦不住。袁紹要求遷都鄄城,言下之意很明確:曹孟德,我給你兩條路,要麼投降,要麼交戰。你要是知趣的話我給你留麵子,你還當你的三公,把都城遷到鄄城,朝廷和軍隊由我接管。你要不肯遷,咱們就兵戎相見,我的地盤比你大、兵馬比你多,到時候一舉滅了你!
曹操看罷不禁苦笑:本初啊本初,時至今日咱們倆依舊是心有靈犀,我擺出如此陣勢,你送來這樣一封信,連決裂的時機挑得都這麼一致,惜乎開弓沒有回頭箭……想至此他把竹簡往書案上一攤,望著陰夔道:“這就是你家大將軍的不對了。如此重大的事不上疏朝廷決議,竟私下寫信給我,豈不有失人臣之禮?你可知信上都寫了些什麼嗎?”
陰夔也不明就裏,隻記得袁紹交給他這封信時麵沉似水,叮囑他務必親自交與曹操,他這一路上心頭忐忑,卻不敢隨便偷看。這會兒見曹操如此發問,汗水涔涔而出,結結巴巴道:“在下不知。”
“很好,”曹操嘿嘿冷笑道,“大將軍說許縣卑下、洛陽殘破,要曹某遷都鄄城。”
陰夔聞聽此言,隻嚇得三魂渺渺七魄茫茫。饒是他腦子快,趕緊施禮道:“差矣!在下這就回去見大將軍,請他重新修表上奏。”說罷轉身就要溜。
“站住!”曹操一聲斷喝。
陰夔嚇得腿一軟,回過頭戰戰兢兢道:“曹公您……您還、還有何吩咐?”
“修表就不必了,我也無需寫什麼回信。就勞你回去轉告大將軍,許都朝廷安穩、宗廟確立、城池堅固、兵精糧足,遷都之議萬難從命!若是別有用心之人窺覬神位……”曹操“鏘啷”一聲抽出青釭寶劍,“我曹某人就憑掌中利器與他兵戎相見!”說罷,高舉利劍奮力一劈,霎時間哢嚓聲響、木屑紛飛,袁紹的書信連同書案一並被斬為兩段!
陰夔驚得抱頭鼠竄,竟一腦袋撞在柱子上。馮楷湊上前一把抓住他脖領,喝問道:“曹公教你的話你記住了沒有?”
“記住了,記住了……”陰夔一身冷汗連連點頭。
曹操將寶劍還鞘,手撚胡須道:“放開他……他是大將軍差來的使者,不可失了禮數。”君子絕交不出惡聲,即便以示決絕,曹操也不會為難一個使者,“陰先生,也請你代我向大將軍問好。”
“諾。在下一定把話帶到。”陰夔點頭哈腰,哆哆嗦嗦走下了大堂,剛踩到院中便似逃命的兔子一般跑了。
曹操望著他的背影不禁搖頭:“本初何故用此怯懦之人啊……”
路昭解釋道:“這陰夔乃南陽陰氏望族之後,因此得袁紹錄用。”所謂南陽陰氏,乃光烈皇後陰麗華一族。光武帝劉秀未得誌之時,曾有誌曰“仕宦當作執金吾,娶妻當娶陰麗華”,後來駕坐金鑾,果然將她迎娶。陰後的兄弟陰識、陰興也都是開國功臣,官至九卿、加封侯位。此後陰氏遂為南陽望族,頗受朝廷優待。
曹操聞聽這個解釋更是歎息不已:“袁紹一族四世三公,總以為隻有望族之人才配輔保他。其實富家出敗子,田野埋麒麟,用人怎麼能不辨賢愚光看出身呢?”
這話正說到二將心坎裏,路昭又憤憤道:“袁紹視我等為草芥,而明公對我兄弟恩同再造,我們必定好好輔保明公,有朝一日踏平河北,將那幫害民賊斬盡殺絕!”
“你們要保的不是我,是當今大漢天子!”曹操刻意糾正道,“我想獨自靜一靜,你們回去吧……王必!你去告知荀令君,撥予糧草輜重,好讓他們重招舊部。”
“諾。”三人齊聲答應,說說笑笑而去。
一個人靜下來,曹操開始考慮平滅呂布之事。河北的戰事已接近尾聲,留給曹操的時間不多了。誠如荀攸斷言,誰能先一步消滅眼前之敵,誰就能先一步投入決戰準備,掌握主動權。曹操的兵力本就不及袁紹,要是再失了先機,那後果便不堪設想了。呂布一定要打,但是目前士卒疲憊的狀況也需考慮,最好是休整十天半個月再出兵。
“主公!我等有軍情稟報。”不知什麼時候荀攸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呂昭。
“嗯?”曹操看到呂昭不禁一愣,“子展,你不是在元讓軍中嗎?何時回來的?小沛戰事如何呀?”
“小沛……小沛……”呂昭滿臉征塵,支支吾吾欲言又止,最後看了看荀攸,“還是軍師您說吧。”荀攸見他推給自己,不禁搖頭歎息,似有難言之隱。
曹操一見他倆這模樣就知戰事不利:“劉備失守還是元讓敗了?”
倆人又對視了一眼,最後還是荀攸開了口:“小沛尚在包圍之中。高順又圍城打援,我軍兵敗,後退二十裏。建武將軍他……他……”
夏侯惇出事了!曹操身子一顫,感覺就像有人從腦後給了他一悶棍,連忙抓住荀攸的手腕,沙啞地問:“元讓怎麼了?”
“被敵人射……射瞎了一隻眼睛。”
曹操驚得半晌無語……突然狠狠一拍大腿:“出兵!明日就出兵!我要給元讓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