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劉協端坐在許都城樓,上打五彩華蓋,左邊伴著司空曹操、右邊是尚書令荀彧侍立,其他文武公卿也隨之列立兩旁,而在每個人身後都有手持斧鉞的虎賁士擁護。劉協眼望著浩浩蕩蕩耀武揚威的“王師”,心頭卻始終積聚著陰霾,提議恢複虎賁挾持的議郎趙彥已經被強加罪名處死了,現在更沒有人敢為他出謀劃策了。
除了荀彧、鍾繇、董昭、丁衝那幾個曹操的心腹,他已經很久沒接觸到外臣了。莫說三公九卿,就是最為親近的國丈伏完、國舅董承、梁王子劉服都不能入宮相見,衛尉張儉、光祿勳桓典不過徒負虛名,宮中侍衛虎賁全是夏侯惇選拔的沛國人士,遵曹操之令而不聽皇帝之諭,劉協已經徹底被隔絕起來。
其實他並沒有懷疑曹操對於大漢王朝的忠心,至少目前這個階段還不至於懷疑。但曹操為什麼不能給予他一些自由呢?畢竟他還是堂堂天子嘛……劉協心不在焉地看了一會兒城下的旌旗隊伍,便以餘光掃視左右:曹操手據女牆臉上掛著微笑;荀彧目不斜視垂首而立;後麵董昭、丁衝等人都是興高采烈躊躇滿誌;司徒趙溫、太仆韓融、諫議大夫楊彪等麵沉似水萎靡不振;少府孔融侃侃而談心不在焉;而他一直想要看到的伏完、董承卻連影子都望不到,他們已被曹操隔離得遠遠的了。
“陛下……陛下……”
劉協好半天才意識到曹操在呼喚自己,趕忙擠出些笑容:“愛卿有何事稟奏?”
曹操洋洋灑灑指向部隊,笑問道:“陛下以為王師是否精良?”
“愛卿選拔演練出來的人馬,自然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雖然很顯做作,但是曹操還是禁不住要畫蛇添足道:“臣是為陛下掃平狼煙安定四海,還望陛下能夠寬宥臣獨擅之過。”
又是一次虛偽的表態,劉協雖這麼想,可還是又一次安撫道:“愛卿何出此言?有什麼獨擅不獨擅的?孔仲尼曾言‘陳力就列’,愛卿有統籌大局之能、複興漢室之誌,就應該掌握兵權戡平內亂,朕欣喜讚譽尚且不及,又豈會橫加幹預?”
“謝陛下,臣自當竭力驅馳,不負聖恩。”曹操躬身施禮,“請陛下向將士致意,以慰三軍之心。”
劉協站起身來,抬起右臂向城下揮舞,三軍行伍立刻嚷起震耳欲聾的“萬歲”之聲,有的將領也摘下兜鍪致意。劉協見將士這樣尊崇自己頗感慰藉,欣然落座,心情好了不少。就在這時,曹操也突然向著城下揮舞手臂。霎時間,將士的歡呼聲此起彼伏,一浪高過一浪,比剛才那陣“萬歲”聲更加狂熱。劉協剛剛暖和過來的心,一下子又冷了——曹孟德不僅是在震懾袁術,也是在震懾寡人,還是在震懾群臣,他想叫大家老老實實的,不要在他出兵之際有任何非分之想。
想清楚這件事的意義,劉協頓覺惆悵無奈,隻有低下頭默默歎息。荀彧瞧得分明,趕緊躬身道:“微臣啟奏陛下,今日天氣燥熱,此地兵馬往來又有煙塵,九五之尊實不宜久處,陛下還是早早回宮休息吧。”
“甚好甚好。朕也疲乏了,那就回宮休息吧。”劉協強笑著點了點頭。對於尚書令荀彧這個人,他還是比較滿意的,雖然是曹操的人,但端正文雅緊守君臣之禮,處置萬機還算能守正中庸,舉薦的人才也都是肯直接聽命朝廷的。昔日李傕、郭汜禍亂長安,賈詡雖為西涼一黨出身,擔任尚書卻頗能體恤聖意、保全忠良,如今的荀彧比之賈詡更勝一籌。劉協這些日子一直在想,能不能把荀彧拉攏到自己身邊,共同限製曹操權力膨脹呢?
雖然劉協已經傳令回宮,但虎賁士還是要得到曹操的允許才能擺駕備車。眼瞅著曹操正全身心地投入在閱兵氣氛中,隻顧向城下揮手致意,竟沒有一個虎賁士敢過來攙扶天子。荀彧見劉協麵露哀怨之色,尷尬地皺了皺眉,趕緊拉了拉曹操的衣袖,低聲道:“聖駕要回宮了。”
曹操這才反應過來,轉身跪拜:“臣恭送聖駕,萬歲,萬萬歲。”隨著他這一拜,城上的官員見狀也都跟著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