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一愣,手中的酒匙差點灑了:“元龍何出此言?”
陳登出口驚人:“實不相瞞,在下父子為漢室之臣,不願與呂布宵小為伍,此番來至許都,為呂布求官是假,助曹公除賊是真。”
主動找上門的幫手嗎?雖聽他這麼說,但曹操還是頗為謹慎,試探道:“呂奉先為國討賊不遺餘力,朝廷並無加罪之意。”
陳登聽罷一陣冷笑:“曹公以為我徐州無人了嗎?離間小計可欺昏庸呂布,恐怕還欺騙不了陳宮。前番鎖拿韓胤並非呂布、陳宮之本願,乃是家父遊說之功,您還不知道吧?”
“哦?”曹操本有意拉攏陳登,聽他這麼一說,才確認早已是友非敵,索性把酒匙一扔,笑嗬嗬道,“人常說酒後吐真言,元龍一口酒還沒喝,怎麼就說出實話來了?”
“明公與在下有酒可喝,然家父在徐州可未必有酒可飲。”陳登直勾勾看著曹操,進而試探道,“難道曹公不想取下徐州與家父共論沛國之往事,好好痛飲一番嗎?”
曹操細細打量陳登:一張淡金的寬臉盤,眉如墨染,鼻若懸膽,寬頤闊口,青黢黢的一臉胡須,但是二目卻帶著凶惡之氣;這雙眼睛不應該屬於一個忠於朝廷的士人,而更近似一頭沒有吃飽的野獸。曹操沒說話,隻低頭抿了口酒,緩緩道:“今淮南袁術未平,南陽張繡蠢蠢欲動,朝廷尚無力征討呂布,現在談這些還太早了吧。”
“在下乃是誠心誠意前來,曹公也忒多疑了吧?”陳登把酒盞往案桌上一摔,“呂布若與袁術兩敗俱傷最為妥當,而今呂布勝而袁術敗,天長日久徐州之勢必然做大!琅琊相蕭建一直坐擁州郡不尊呂布調遣,可日前聞知其大敗袁術,遣送糧資表示歸附;另有青徐沿海土豪臧霸、吳敦、孫觀等人也紛紛致書呂布願意聽命。世事流轉一日三變,袁術快完了,但呂布卻在徐州坐穩了。朝廷空挾詔命,今日不討、明日不攻,難道坐待天雷擊滅此賊乎?”
這幾句話雖然透露了呂布不少秘密,但口氣卻無禮至極。曹操自任司空以來,還從沒有一人敢這樣與他講話呢,不過麵對現在這種形勢,並未因此對陳登加以什麼斥責,反而謙虛問道:“若依元龍之見,徐州之事又該如何處置?”陳登語氣柔和不少:“若明公肯給在下一郡之封,在下願意聚合兵將為朝廷內應共謀呂布。”
“哦?”曹操再次打量陳登那雙眼睛——原來也是一個野心勃勃的家夥!他父子曾助劉備為徐州之主,如今站在呂布的船上又在向我招手,進而謀求一郡之地,那呂布滅亡之日他們又欲如何呢?不過當今這世道還需走一步看一步,先在呂布跟前楔進這顆釘子,以後如何理會陳登父子還是將來再說吧……想至此,曹操低頭夾起一筷子魚道:“元龍喜歡吃魚羹嗎?”
“不喜歡,”陳登倒是直言不諱,“在下喜歡吃生魚。”
“生魚入口是不是太腥了?”
“大丈夫身處亂世,刀鋒血腥尚且不懼,何況這小小魚腥!”
還真是個不怕沾腥的……既然不得不用他,就得顯得大度一些,曹操幹脆問道:“元龍欲要徐州哪一郡之地?”
“在下願為廣陵太守。”陳登吐出了真實來意。
曹操聽他說出廣陵郡,頗感這個陳登的確與眾不同:廣陵太守原是張邈之弟張超,因為張超參與義軍征討董卓。董卓就改用徐州功曹趙昱接任廣陵太守。那時陶謙手下有一廝名喚笮融,也是個心比天高的狂徒。他曾遊曆西域之地,以宣揚西方浮屠佛*為名,聚攏廣陵、下邳、彭城三地資財,暗地裏招募兵馬。曹操前番攻戰徐州之時,笮融非但不救,反率領手下“佛*徒”南下殺死趙昱,把廣陵燒殺搶掠洗劫一空,後來又殺彭城相薛禮、豫章太守朱皓,最終被已故揚州刺史劉繇攻滅。但廣陵無疑是笮融之亂的重災區,而且現在又出了一個叫薛州的海盜,也是殺人放火無惡不作。更重要的是,廣陵淮河以南的地方還在袁術的勢力範圍內,陳登要的實際上僅是半個郡。
曹操原以為陳登會開口要彭城之類的完好之地,想不到一開口卻要了廣陵那塊千瘡百孔的破地方,假意關照道:“廣陵殘破窮篤,非是可以招兵買馬之地,元龍單挑此處似乎難成大事。”
“非也非也!”陳登自顧自把酒喝了,悻悻道,“在下是要興兵討賊,不是想做太平官。富者思偷安,貧者無所羈,隻有得群憤方可舉大兵。我入廣陵之後勸課農桑、明審賞罰、剿滅海盜,加之我父親他老人家的威望,不過一載之工便可使窮篤百姓歸心。那時節廣陵之民甘願為我所用,配合王師征討呂布易如反掌耳!再者……若不挑殘破之地,呂布豈不會對我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