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餘音未決,就見王必匆匆忙忙走進來:“稟報主公,剛剛自淮南傳來消息,逆臣袁術稱帝!”
“袁公路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啊!”曹操聽說袁術稱帝絲毫沒有憤怒,反倒流露出興奮的神色,揮手叫王必退出去。
荀彧一拱手:“國家出此竄逆,曹公為何麵帶喜色?”
“哈哈哈……終於有個公敵了。”曹操笑出聲來,“袁公路倒持幹戈授人以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若不合天下之割據一並攻之,我怎麼對得起他這個偽皇帝呢?”
“喏。”荀彧低頭應允,卻不甚喜歡他這種幸災樂禍的態度。
這時忽又聞哐啷一聲巨響,把曹操與荀彧都驚住了——隻見堂口栽倒一人,是小吏服色,似乎是急匆匆上堂被門檻絆了個大馬趴。他也顧不得起身,爬到曹操身邊磕頭道:“請曹公速速放了梁習,那份錯交的公文是我寫的。”
來者是帳下西曹令史王思。若論這司空府中脾氣最急的人,曹操隻能屈居排第二,因為這王思才是第一。他資曆也不淺了,自兗州時就在曹操帳下,頗有些辦事才幹,但性格太乖戾了,所以滿寵、薛悌如今都升官了,他還是個小令史。有一次王思寫公文時身邊飛過一隻蒼蠅,他竟惱得投筆打蒼蠅,一擊不中氣得連竹簡帶書案全給掀翻了——對一隻蒼蠅尚且如此,心浮氣躁可見一斑。把文書草稿誤交這種事,說是王思辦的一點兒都不奇怪。
“你幹嗎這麼慌慌張張的?嚇我一跳!”曹操一皺眉,“梁習呢?叫他進來……明明是你的過錯,為什麼要讓人家替你頂罪?”
王思叩首道:“在下今日有些私事,心中煩亂,便急急忙忙寫罷文書托梁習上交,我就抽空出去了。”
“哼!心浮氣躁的,你這是第幾次了!”見梁習也進來了,曹操又嗬斥道,“怪不得念不出來。既然不是你寫的,你為什麼替他頂罪?”
梁習拱手道:“在下受人之托,未能細致查看,自當領罪。”
王思卻慌慌張張道:“這是我的錯,豈可叫別人領罪啊。”
這會兒曹操的怒氣早消了,瞧著這對活寶,竟然撲哧一笑:“沒想到我這府中還有兩位義士!竟爭著領罪……算了吧!快把真正的公文拿來,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吧。”
梁習、王思麵麵相覷,不明白為什麼曹操的氣消得這麼快。王思自袖子裏掏出一卷竹簡:“這才是真正的舉薦名單。”曹操翻開來看,頭一行就寫著三個人名——潁川定陵杜襲、潁川陽翟趙儼、繁欽,他連忙指給荀彧看:“這三個人與你是老鄉,可曾聽說過?”
荀彧搖搖頭:“隻聞其名,未見過麵。聽說他們三家自戰亂以來互通財貨,都在江淮避難。”
“很好。”曹操把竹簡往邊上一扔,“別人暫且不管,速速以朝廷詔命征召這三個人入朝。既然避亂江淮,必知袁術底細,我倒要看看幾年未見袁術長了什麼本事,竟敢在這個時候稱帝!”
……………………………………
後將軍袁術昔日與曹操一並逃出洛陽,也曾堅決站在討伐董卓的戰線上,不過自從大漢傳國玉璽落到手中,他便漸漸萌生了自己當皇帝的野心。
袁術在淮南一帶立足,兵馬不可謂不盛、實力不可謂不強,但他心目中最忌憚的敵人就是曹操。所以當曹操迎劉協都許的時候,他幾乎放棄了皇帝夢。但後來得到消息,曹操竟在宛城敗給實力薄弱的張繡,這可助長了袁術的囂張氣焰。他認為大漢朝已失去了統治威望,即便是曹操也不可能再匡扶漢室。在這種僥幸想法和權力野心的驅使下,袁術建國號為仲,定都於壽春,成為天下大亂以來第一個自立為皇帝的割據首腦。
對於這個變故,曹操的態度簡直有些幸災樂禍。原本天下洶洶都衝著他“奉天子以討不臣”來的,現在袁術一稱帝,所有的矛頭都將轉而朝向淮南,無異於有個人替他充當了公敵。為了打擊袁術,更為了借打擊袁術為名拉攏其他割據,曹操與荀彧立刻征召曾經避亂江淮的杜襲、趙儼、繁欽三人來到許都,向他們了解袁術的底細。
杜襲字子緒、趙儼字伯然、繁欽字休伯,他們都是潁川人,為了躲避戰亂一起南下江淮,進而又一起到達荊州依附劉表。當聞知天子重新在許都落腳,三人又一起回轉北上,願意回到朝廷效力。雖然他們三家互通財貨共同進退,但這不過是同鄉人之間的權宜之計,實際上他們仨為人處世各不相同:杜襲粗放豪邁,言辭激揚,頗有剛毅之氣;趙儼心思縝密,事無巨細,倒似一個管家婆;繁欽則以詩賦文采著稱,性格油滑老練。三個人猶如三條道上跑的馬車,毫無共同之處,而這艱難的世道卻生生把他們綁到了一起。
曹操聽他們作完自我介紹,低頭吟誦道:“世俗有險易,時運有盛衰。老氏和其光,蘧瑗貴可懷。”繁欽一愣,這是他寄居荊州時戲作的一首雜詩,沒想到曹操會知道,臉上頗感榮光,卻矜持著謙虛道:“在下拙作,不堪入大家之耳。”
曹操素來對詩賦感興趣,搖頭道:“說拙作忒謙了,不過你為什麼總抱著和光同塵的想法呢?”
“荊州劉表乃亂世之庸人,坐鎮荊襄卻不能有所作為。孫策橫辟江東之地不加牽製,袁術自立為帝也不征討,這樣碌碌無為之輩,怎麼能成就大事?在下既在他處寄居,自然要和光同塵謹慎度日。如今既歸附曹公帳下,那就要大展文華盡其所能了。嘿嘿嘿……”繁欽說到最後不由自主地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