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別院燈火被霧影倒映出星星點點朦朧感覺,一昆侖靜謐就這樣浮現起來。
帝宮幽幽,王的寢殿一處,柔黛倚在貴妃榻上失神的等待著宇坤的到來。他明白宇坤今晚無論如何都不敢再去私會王後,而且,他也該有什麼話要對自己說吧……
細碎足音蕩漾起來,柔黛黯淡的眸子亮了一下,轉瞬又熄滅了。
來人隻是他的貼身內官而已。
“陛下。”內官恭謙一作禮,抬目低言,“總都督……在外麵跪了很久。”
聞言入耳,柔黛抬了一下眼睛:“跪了很久?”他顰眉威聲,“那為何現在才來稟報孤王!”
那內官“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回陛下,是總都督不讓奴才通報陛下的……”心知這樣的回答應該不會惹怒柔黛,因為在東遼帝宮裏,總都督的命令一向等同於王的命令。這一條就如同總都督與王之間的曖昧關係一樣,早就是一個不算秘密的秘密了。
果然,王沒再多說什麼。
就著徐徐飄起的甜雅麝香,柔黛閉目、又睜開。攀著榻沿的手指動了一下,又按住,即而擺袖讓那內官出去。
內官唱諾,不敢遲疑的離開了。
金獸裏的瑞腦銷得如火如荼,靜謐的內殿被這“劈啪”之聲帶起些生氣。
柔黛腦海裏一片放空,隻是覺得自己很累,隻是想要借機有一個短暫的放鬆。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太需要這樣的寂寞……似乎隻有把自己隱匿在無際無涯的寂寞中,心靈上那些深淺不一的凹凸傷口,才能得以慢慢撫平吧!
夜風順窗子灌溉進來,吹散嫋繞燭煙,又似乎夾帶著些濕冷氣息。
又過了將近一個時辰,那內官再次進來對著柔黛行了一個禮:“陛下……”囁嚅一聲,終是接口,“外邊兒落雨了,奴才擔心總都督的身子……”
柔黛緩睜雙眸,一隻手搭在左邊側額,修長素指緩緩揉著太陽穴。他想了一下,忙站起來往殿外走去。
。
蕭蕭夜雨,跪在王寢殿玉階前的宇坤一張麵目沒有血色。
冷雨泠淙,通身上下頃刻被打濕一片,混沌頭腦在冷雨的澆灌下反倒更加清醒了。
隻是耳畔,還是那麼不爭氣的回蕩著一別之後,幻兮那些高一聲、淺一聲的卑微企求……無法抑製。
她是驕傲的,他一直都知道。
大楚的公主,顯貴的宗親,東遼的王後——怎麼會不驕傲?
他更知道,這一次,他傷到了她。
深深……
“王後娘娘貴為東遼國母,豈可自降身份與小臣這般拉扯!”他對她用了敬語,冰冷、又絕酷。
可是當時一身盡是紛亂、燥動、無奈、不安、焦灼、忐忑的她沒有察覺到:“我不在乎,我不怕!”
“臣怕。”他緊踩著她的話尾吐出兩個字。
他的神情專注又認真,他的目光無奈又不容置疑。
就是這兩個字,使楚楚煢煢帶雨梨花的她突然怔了一下。
……
他說,臣,永生永世都是陛下的人。
他說,臣,不會離開陛下。隻要陛下還需要我,我就不會離開;倘若陛下不再需要我,我就死……
她怔住了。良久良久,她突然輕輕的笑了,三月桃花般好看。
她勾魂攝魄的美幻身影盈盈的飛奔出拐角陰霾。宮廊死沉,那一抹鮮豔的藍色點綴,分明是淒豔唯美的,卻又帶著如釋重負的輕鬆……
一道驚雷橫貫天幕,冷雨愈大,前殿忽有行步聲。
宇坤思量牽回,抬目時周身陡然一震。
暗影死沉、冷雨如注,王到底還是移駕了出來,冒著雨。
柔黛沒有撐傘,寬鬆的天青底袍在大雨的澆灌下變得粘連不堪。麵凝死水、步履穩沉,但彼此二人心知,此時境況,何嚐不是步步驚心!
柔黛就這樣一步步走到跪在雨簾裏的宇坤麵前,有心疼、有無奈、有歎息、有不忍、有發狠……心碎成千瓣蓮,良久都無一話。
“陛下……”宇坤知道,是該他先發話的。他咬了一下嘴唇,“臣罪該萬死!罪不可恕!”猛地一個匍匐,他拜倒在冰涼刺骨的雨地裏,“微臣一時被情欲蒙蔽了心神、渙散了理智……微臣……”聲淚俱下、無法抑製。就連宇坤也不曾想到,自己竟然當真會淚流如注無法抑製,“臣做出不該做的萬死不足以謝罪的事情,背叛……”稍停一下,“背叛”二字才言出口又覺不甚穩妥,那是專屬於愛人之間的辭藻。即便與王之間早已親昵無間,如此隱晦的話題還是不該往台麵上擺的,“褻瀆了陛下的威儀。”他改用了“褻瀆”這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