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從前我不知,他的以後也與我再無關聯,但現在他既然在我眼前,我能做的就是讓他少看一次這樣的畫麵。
我遮住了他的目光,可卻沒有回避我的視線。所以,我清晰的看見他嘴角輕挑,勾起一個極其好看的弧度,哪怕當時格裏正從他的胸腔上拔刀。
原來,蘇赫短暫昏迷的片刻,格裏向我們解釋了很多,可我當時的確一句也沒聽見。大概,大概……大概那時候我隻是被震驚到了,所以晃神了。
蘇赫身上的舊疾在十五歲之前一直相安無事,直到十五歲那年他從大氏,也就是他曾為人質的地方,九死一生地逃回了圖然,當時的他滿身傷痕又緊接著經曆了喪母之痛,身心千瘡百孔之時就爆發了第一次發病。此後便是每三個月左右便會如此發一次病,隻有在狠狠刺激離心髒三寸距離的地方,他才能熬過去。
算算日子,他啟程來大月之時大概就這樣挨了一刀。他沒有和圖然大軍一同前行反倒和格裏兩個人快馬加鞭先行來了錦都。
如此算來,第一次在福泉寺遇到他,他大概在那口古井邊清洗了傷口,所以留下了血跡;在木伯那裏,木伯抱怨他新縫好的傷口又被掙開了,那時他的傷口尚未愈合;第三次便是這次,新一次發病。
舊傷不知好了沒有,卻又生生受了一道新傷!
“沈姑娘,”格裏撓著腦袋難為情地看著我,“末將有一事想麻煩姑娘……”
然後,這間破草屋裏又剩下我和蘇赫兩人。
格裏說,來了大月,蘇赫的傷口裂開後都是去木伯那裏縫的,如今木伯不在錦都,他一個使慣了刀劍的粗漢捏不住纖細的針,所以請我幫蘇赫將那層皮肉縫上。
格裏吞吞吐吐的說完後,我看向默煙。她也是習武之人,想必療傷這種事情比我在行。
誰知,我還沒張口說什麼,她倒先急急忙忙地用手捂著眼,邊跟著格裏退出屋外邊惶恐道:“主子,您的女紅雖然實在不好,可也見多了麗姑做針線活。比葫蘆畫瓢,您比我在行!”
於是她和格裏徹底在門外銷聲匿跡。
我無奈地看了看悠閑躺在地上眯眼看我的蘇赫,又看了看格裏給我的針卷。
格裏不是說他不會幫蘇赫縫傷口麼?那為何還要隨身帶著這銀針卷?出去時還知道囑咐我先將針放火上燎一下然後用酒衝一衝。
一聽就是經驗豐富,誰信他的話!
“雲兒,你再不動手我就會失血而亡。”蘇赫一麵說著,一麵自覺地將衣帶解開,將衣服扯得鬆鬆垮垮,隻待將胸口的衣服往邊兒上一退,便能瞧見那處挨了許多刀的胸膛。
我瞪了他一眼。方才我分明瞧得仔細,格裏拿了個小紙包將裏麵淡青藍色的粉灑在他的傷口上,然後很快就止血了。現下將傷口縫合不過是為了讓他的傷痊愈的快些。
“半日寒花都給你用上了,死不了。”我沒好氣地回道。
“嗬——它都被碾成粉了,雲兒怎麼還認得?”他猶自愜意枕著自己的胳膊。
我決定一會兒給他縫傷口的時候,動作慢一些,叫他好好感受感受針腳在皮肉件穿梭的酸爽!
“我見過半日寒花熬的湯藥,跟你傷口上的藥粉一個顏色。”我猶豫了一下,抱著“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決心,用食指和拇指將他染了血的衣服退到傷口邊上。
他的胸膛雖然被血跡染得一塌糊塗,可還是看得出這人的身材很好。
用沾了馬奶酒的布條將他的傷口清理幹淨,我的手指十分不小心地碰觸到他胸膛結實的肌理。他胸膛的溫度同我的手指一樣滾燙,或者說,他身上的溫度一向熱騰騰的,是我此刻忽然燥熱。
“我,我動手了。”
他點點頭,幽深的眸子一直凝視著我。
“有點痛。你忍著點。”盡管我知道他很能忍,可還是不由自主地囑咐了一聲。
“好。”他的餘音裏帶著歡愉的尾音。
若說此生我以後最不可能做的事情,十之八九就是學習女紅!
我本來就對女紅不是十分感興趣,以前的繡技術還勉強湊合,但打從這次給蘇赫縫完傷口,大概以後我不太可能再去碰女紅了。
我急切又穩妥地將他道一個指節長度的傷口縫好,直到他穿好了衣服,直到格裏和默煙重新回到屋裏來,直到他將我手上殘留的他的血跡清理幹淨。我依舊跌坐在地上,攤著手——指尖殘留著推著銀針在皮肉之間穿梭時的觸感,太過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