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說人生待從頭(1 / 3)

九月的鄉村,稻香魚肥,瓜果飄香。一排排齊整的鄉村院沐浴在初升的朝霧裏。四周山環水繞,柏木參。又逢學生開學的日子,嶄新的水泥路上顯得格外的熱鬧。

亮子夫婦帶著花枝招展的女兒陳湘,剛從山上下來,就聽到不遠處傳來學校的鈴聲,鮮紅的晨光剛剛漫過山崗,便聽到學校裏奏起了鏗鏘雄壯的國歌,循目望去,一麵紅旗正迎風招展,冉冉的在學校上空升起。女孩的眼睛較尖,遠遠的就看見一輛黑色的轎車在學校門口停著,光正和他的媽媽在校門口和一個年輕的女老師交談。立馬變得雀躍歡欣起來,一路邊跑邊喊:“光,光”。亮子夫婦隨眼看去,正發現杜倩帶著孩子在那裏。旁邊站著的女老師正是大哥的女兒,光同父異母的姐姐,褚燕。

陳湘興衝衝的跑過去,先是禮貌的跟江燕打招呼道:“燕燕姐姐好。”燕抿著嘴笑道:“不是給你了要叫老師嗎?”

“你本來就是姐姐嘛,大伯讓我就這樣叫你的。”

燕看著她嘟噥嘴巴的樣子,更覺得好笑。姑娘忘性大,轉眼功夫便忘了這茬兒了,回頭看著杜倩,歪著腦袋問道:“大娘,你啥時候回來的?”

杜倩看著她可愛的笑臉,笑著道:“今剛到的。”完打開包,把給光帶的零食分給她一些,樂的丫頭直謝謝大娘。

話的功夫,亮子夫婦也走過來了,幾個人互相打了招呼,寒暄幾句。江燕擔心他們往事重提,勾起對父親的懷念,忙道:“倩姨,亮叔,你們先聊,我帶弟弟妹妹去報名了。”杜倩點點頭,對光道:“去吧,聽姐姐的話。”褚燕便一手牽著一個,往教學樓去了。

亮子看著燕走遠,回頭對杜倩道:“這孩子,心事重,怕我們起他爸。”

杜倩點點頭,“是啊,我有很長一段時間,也怕人在我麵前提起褚雲。”完搖了搖頭,道:“不這個了,聊點開心的吧。”亮子點點頭,帶著雯雯和杜倩,漫不經心的在校園裏閑逛起來。杜倩環顧四周,充滿好奇的問道:“亮子,你和你大哥時候就是在這裏讀書嗎?”

亮子四周望望,點頭道:“是啊,現在可比那時候好多了。”

在亮子的回憶中,這已經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據老人們講,這所學校,以前原本是一個老財主的私產,解放後老財主被批鬥死了,房子也被充公了,80年代國家恢複高考,村裏沒錢修學校,就把這裏改成了學校,最開始隻有四間教室,還有兩間空房,一間給老師辦公,一間留給留校看門的老師作寢室。房子年久失修,下雨屋裏漏雨,非常的潮濕。學校裏當時隻有四個班,一個幼兒班,然後是一到三年級,各一個班,老師也隻有四個,方玉的父親,方豪教語文,還有一個是以前下鄉來的知青,代教數學,方玉的母親本來也在學校裏帶著幼兒班,後來因為老師不夠用,便把幼兒班合並到一年級由她兼兩門課。三年級上完後,便是到場鎮的中心校去讀,每要來回走上二十多裏山路。

“諾,那間房子就是以前玉爸爸媽媽住。”杜倩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到學校門口的兩間並排的平房,那裏一間是學校的接待室,一間門衛室。在亮子的記憶裏,其實那裏以前就是兩間破破爛爛的瓦房,四年前,方豪去世前褚雲還帶著他來這個地方轉了一圈,方豪去世後,褚雲便投資捐建了這所學校。

倩怕勾起傷心事,隨即轉移話題,回頭向陳雯問道:“雯雯那時候也在這裏嗎?”陳雯搖搖頭,“沒有,我和他們是上中學才認識的,那時候我跟玉很好,因為她才認識的大哥。”

幾人邊走邊聊,不自覺的都在門衛室旁邊停下來,看門的老張看見幾人過來,忙跑出來招呼幾個人進屋坐。

“老板娘,你怎麼來了?”門衛老張看到倩幾人,立馬從門衛室裏走出來。

“啊,我送孩子回來讀書。”杜倩在商場裏摸爬滾打了半生,也隻有在這個地方,才能聽到一聲親切的老板娘,老張是江褚雲兩年前在縣城裏收留的一個孤寡老人,已經將近七十了。褚雲臨終時本想把他送到鄉裏的敬老院裏,可是老人拒絕了。

“張爺,你身子骨還硬朗吧?”

“好,挺好的。”老張著著眼淚就流出來了。

亮子連忙拉他一起坐下,“張爺,你這是幹什麼,快來坐。”

老人坐下,擦拭了下眼睛,有些哽咽的道:“看到你們,就想起了江總,多好的人,怎麼就……”。

老張了半截,哽在那裏,一眶熱淚又盈了出來。

“亮子。”隔了好半亮子聽到杜倩叫他。連忙問道:“大嫂,怎麼了?”

杜倩平靜的笑了一下,道:“一些你大哥的事情吧。”

亮子關心的看了一下大嫂,又回頭看了看身後的陳雯雯,兩人的眼眶也紅了,心裏難免唏噓一陣,屋裏突然之間變得那麼的靜,靜的有些窒息。

亮子整理下自己的思緒,一點點的在記憶裏開始探索起來。

那年亮子剛滿三歲,被大人抱著去參加褚雲奶奶的葬禮。

褚雲的父親有兩兄弟,褚雲父親是老大,叫褚剛,二叔叫做褚強,聽村裏人講,他的爺爺,為村裏修水庫的時候犧牲了,他奶奶就一直守寡帶著他的父親和二叔,日子過的非常艱苦。褚剛16歲去了部隊裏麵,當了三年兵,轉業回來經人撮合認識了一個下鄉的知青,也就是褚雲的母親楊玉珍。

褚雲滿兩歲那年,國家恢複了高考,他母親最終抵擋不住回城的誘惑,選擇放棄爺倆兒,找人辦了未婚證明,又死拽著褚剛辦了離婚手續。

事後一年,褚雲父親在家裏實在過不下去,便把他托付給奶奶和二叔照看。那時候二叔也就0出頭,整跑到外鄉跟人學武喝酒,家裏的事情都是老娘一手操持。

那年冬,山上吹的風出奇的大,一晚上亮子剛剛睡醒就聽到轟的一聲,他的爺爺出門拿著手電照了一圈,回到屋裏:“不好,強子家房子倒了。隨後就聽到村裏到處都是人的吆喝聲,村民們敲著臉盆,打著火把,一邊吆喝一邊往他們家跑去。

等大家趕到的時候,褚雲奶奶已經斷氣了,人們扒開倒塌的土牆,她被一根房梁壓著,身下是已經昏迷的褚雲。大家又是喊他名字,又是掐人中,搞了半才把他弄醒。胖嬸兒陳秀花把他身上洗幹淨了,老支書早年行過醫。把他額頭的傷口包紮好。

忙到快要亮二叔才一身酒氣的回來。見到褚雲就是一巴掌打過去,罵道:“就是你這掃帚星,不是你,你奶奶就不會死。”二叔犯渾的時候村裏人都怕,隻有兩個人能降住他,一個是胖嬸兒,一個是老支書。

看到二叔打了褚雲,老支書一腳踹過去,吼道:“你他娘的犯什麼渾,你要是成器,你老娘會死嗎?大的不長進,拿孩子出啥氣!”胖嬸兒心疼的摟過褚雲,心疼的道:“就是,自己不著調,還拿著孩子出氣!”

許是老支書這一腳把他踹醒了,從後就再也沒看他打過褚雲。他咬著牙,憤恨的道:“娘的,從今再不喝酒了。”又跪在老娘遺體前發誓道:“媽,我對不起你,我再不喝酒了,我會好好帶著雲的。”大家看他哭的那麼淒慘,心裏又是心疼,連忙過去拉起他,一起給老人換了壽衣,入殮。

從那以後褚雲就跟著二叔一起生活,二叔當真也戒了酒,起早貪黑的打理起莊稼,閑的時候又販些生豬回來宰了拉到鎮上賣。沒過幾年日子也過起來了,村裏人逢人就誇起褚家老二有出息,自己一人拉扯孩子,還過起來了。村裏人開始給他張羅對象,但是因為他帶著個拖油瓶,那些想要結親的也是猶豫不決,二叔後來也就發狠,自己不找了。

褚雲七歲,被二叔送到了村裏的學讀村,那年亮子爸媽也外出打工,家裏剩下他和爺爺一起生活,亮子爺爺平時在家釀了酒逢集的時候拿到集市上賣,平時還走鄉串戶的換酒,就是用釀好的酒跟人換糧食,換回糧食又釀酒。也沒時間照顧他,也把他送到村的幼兒班裏。教幼兒班的是方玉的母親謝婉芳,方玉的父親方豪也是知青下鄉,在村裏認識的她母親,結婚後就留在了村裏,80年代末村裏辦了學校,村裏就讓他們教書,和他們一起教書的還有一個臨縣來的老師。

亮子上三年級的時候,方玉的母親背著方豪跟臨縣的老師跑了,學校辦不下去了,就跟著褚雲到鎮上的中心校讀。在學校三個人經常被人欺負,他們沒爹沒媽。每次都是褚雲擋在他們前麵,跟那些孩子扭打在一起。每次回家褚雲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每次二叔用藥酒給他擦洗的時候,疼的他齜牙咧嘴。二叔疼他不過,就教了些功夫給他,後來他也就成了這一帶的孩子頭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