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裏起了風,色漸漸變了,到黃昏之時便落了雨,珍珠大的雨滴一串兒一串兒砸在地上,將青磚鋪就的地麵砸出一道道水坑。
這場大雨整整下了三日,嘉陵這個地方一向如此,下起雨便連綿不絕,到第三清晨,才放晴,紅豔豔的陽光從東方升起,映晚坐在院子裏,輕輕歎了口氣。
薑媽媽親手給她梳頭,低聲道:“郡主快別難受了,今兒算是個好日子,哭喪著臉像什麼樣子?”
映晚道:“我懂。”
她擠出一個明麗的笑容,波光流轉的眸子裏自然而然帶著萬種風光,美的不惹塵埃。
趙文濤和嘉陵王商議的本是昨日啟程回京,被大雨耽擱了才改到今日,不管怎麼,映晚今日就要離開這個生她養她的地方了。
她依舊是按照品級妝扮了,赤金的頭飾在陽光下流光溢彩,走到嘉陵王府前院,等著出發。
林玉檀和嘉陵王妃都和她等在一個屋中,今兒算是個大日子,這二人也都穿戴的極為正式,尤其林玉檀,在縣主品級的衣袍上,繡上顆的寶石,燈光一照,竟比嘉陵王妃還華貴幾分。
映晚偏頭瞧了一眼,低頭一言不發。
耳旁卻是嘉陵王妃一直在絮絮叨叨囑咐林玉檀。
“檀兒,進京之後衣食住行別虧著自己,咱們在京城裏也有王府,到時候吃的穿的都會按季節給你送去。”
“還有,你記著保護好自己的身子,讓大夫請平安脈,可別疏忽了。”
“我知道了……”
“檀兒,進了京城別委屈自己,咱們家怎麼都是王爵,若有人欺辱你,你隻管打回去。”
“母親放心吧,誰敢欺負我!”林玉檀冷哼一聲,“我打不斷他的腿!”
映晚低頭苦笑,心裏一陣煩躁,林玉檀自不會委屈自個兒,一旦出了事兒,還得她去買賬。
“檀兒……”
一聲聲的響在耳邊,映晚一言不發,目光沉沉盯著地麵。
嘉陵王從外頭走進來,瞥了映晚一眼,看向林玉檀時溫柔地不像話,“走吧。”
映晚站起身,隨著嘉陵王走出門。
趙文濤等在門外,滿麵笑容地迎上來,“恭迎郡主大駕,郡主請上車。”
她的行禮物品都已經裝好,連帶著路上穿戴的衣衫首飾都準備的整整齊齊,再也沒有耽擱的理由,映晚踏著姍姍蓮步走下台階,目光沉靜如水。
走到車轎前,映晚被侍女扶著,踏上腳踏,轉頭看了一眼。
裴瑉站在人群中,青衫緩帶,一如當年。
別了,我的少年郎。
映晚閉了閉眼,毫不遲疑地踏上車,車簾在眼前落下,遮住所有的風景。
車外人聲鼎沸,她聽見嘉陵王的聲音:“映晚淘氣,還要多賴趙大人多多照拂。”
趙文濤含笑的聲音客氣疏離:“王爺客氣了,此乃下官職責所在,並不用多言,既如此,下官便告辭了,山高水遠,來日方長。”
“趙大人慢走。”
映晚緊緊閉上眼睛,感受著馬車碾過地麵時的震顫,車聲轆轆,帶著她離開嘉陵。
嘉陵城外,車子卻忽然停住不動了,映晚問:“怎麼了?”
瀠洄挑起簾子,朝外頭喊:“怎麼不走了?”
趙文濤從前麵走過來,笑眯眯道:“郡主稍安勿躁,太子殿下要往南山去,容下官道個別。”
映晚微微一怔,心道竟然不知道太子也是今日啟程出發,也未曾謝過她救薑媽媽之恩,反而失禮。
“趙大人。”映晚喊住趙文濤,“稍等!”
扶著瀠洄走下車,映晚神色安靜,淡淡道:“既然太子殿下要走,照禮我亦應當拜別。”
話得沒錯,沈時闌是皇太子,一國儲君,映晚是朝廷冊封的一品郡主,二人光明正大是君臣之別,君主離去,臣子自然要拜別。
隻不過……她畢竟是女子,如此大大咧咧地出現在人前,到底不太合適。
趙文濤頓了頓,見她神色堅定,猶豫片刻卻也未曾拒絕,隻做了個請的手勢,“郡主請。”
沈時闌騎馬在最前方,俊美如玉的臉再次看見,依舊令人窒息。他身後是幾個穿著盔甲的將軍,個個都眼神銳利,容光煥發。
映晚感到壓迫,不禁縮了縮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