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又錯了,貧僧頭上有戒巴,是真和尚。”他的確是真和尚。
他自行拔了肩胛的劍,也不止傷,這一從天而降的禍端事了,他自然該去該去之地。
“喂,和尚,你去哪?”女子追著他問。
“去會去的地方。”他遙遙揮手,僧袍曳動,身姿當真逍遙,盡管肩胛還流著泊泊的鮮血,但那又如何,若他到了死去之時,自會死去,若時機還未到,這點傷,也要不了他性命去。
他念及過往,努力點點滴滴地搜尋阿梳存在的痕跡,他怎麼能忘呢,那麼長的歲月,他怎麼就忘了當初成為佛家弟子的初衷。
他要贖罪,還父母之罪,他要祈求,即便需在佛祖座下跪拜千萬年,隻願能換的一眸的相見。
一世不夠,那就兩世,亦或三世,生生世世,佛祖許了他這願為止。
他又開始了紅塵遊曆,肩胛的傷口結痂了又裂開,裂開又結痂,終於那疤痕脫落,留下一道醜陋的劍痕。
在那道劍痕由淡紅色變為肉色之時,他再次見到了那個女子。
女子依然戴著帷帽,依然在殺人。
她說,“和尚,我們這算不算有緣?”
他說,“阿彌陀佛,世間萬般都是緣法。”
女子就笑了,然後用劍指著狼狽趴地下的男人,語帶惡意的問他,“和尚,今天可會勸我放下屠刀,渡這廝一次?”
那男人哭喊著向他求救,絕望的臉上是怕死到極致的深淵。
他還是那話,“貧僧,不會渡人。”
話音才落,那女子便舉起劍,一箭穿心,結果了一條性命。
“阿彌陀佛,”他閉眼,鼻尖就聞到了血腥,雙手合十,嘴裏念著佛經。
“和尚,你真虛偽,不渡人,卻要給人超度。”女子口吻不屑,這次她的劍刃幹淨的沒半滴血。
“眾生相,輪回一遭罷了。”他亦還是那話。
“知道他是幹什麼的麼?”女子收了劍,“采花賊,奸淫擄掠無惡不作。”
他搖頭,轉身欲走,善或惡,又與他何幹,皆是六根不淨,貪嗔癡欲,是為原罪。
女子卻跟著他,不多言,也不多事。
見他化緣,見他野外休憩,見他路過風月煙花之地,險些被那些女子拉了去,隻是從她那帷幔之中傳出戲謔的輕笑之聲。
他繼續行走,繼續一邊念著佛經,一邊不敢再將他的阿梳給忘去。
終有一日,天亮他睜眼,身邊已經少了一個跟隨的身影。
他也愣了那麼半晌,誦著佛號,“阿彌陀佛。”
再不去想半點,人心的聚散,如此而已,來或來,去或去,皆是緣法因果。
許是離別之後的再相見,便是下一世的擦肩而過。
他脖子上的佛珠已經被摩挲地很光滑圓潤,僧袍衣擺有了破爛,腳上鞋子不能再穿,他渾然不在意的便將那雙伴隨他走了無數路途的鞋子埋葬掉,就那麼赤著腳繼續前行。
人生在世,本來就是身無一物,少了雙鞋子,他也不覺得失去了什麼。
那一日,他路過傳言有土匪出沒的岐山,青天白日之下,那早離別了的女子從天而降地擋在他去路,帷幔被風飄過。
他就聽她說,“和尚,本姑娘山寨還少個壓寨夫君,今日便搶了你去如何?”
他不言語,隻皺眉。
女子緩緩取下帷帽,轉過身來,看著他笑意盈盈,“和尚,姑娘和你有緣分哪,佛祖也覺這是因果。”
他看著她的臉,平靜無波的眼眸微起波瀾,“貧僧,不負如來……”
“我叫阿梳,你叫什麼名字?”女子上前,一把便將他手腕佛珠給抓了去。
阿梳……阿梳……
“息……華月……”他聽見自己嘴裏冒出了久違的名字。
“華月啊,”女子歪頭瞧著她,愣愣的就紅了眼眶,“為什麼,我聽著這名字,就覺心酸……”
他笑,“是,那是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