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華月——原是不悟(1 / 2)

春去秋來,冬寒夏暑,歲月邁過一年又一年的年輪。

佛曰,萬物皆為輪回。

他念了無數的佛經,謄抄了滿目的經文,在佛前叩首即便千萬年,心中所求,依然是飄渺的虛幻。

無華師父說,明月,你下山吧,來自紅塵,總歸還是要遁入塵世,方能大徹大悟。

他原是不悟,所以佛祖對他心頭執念,不聞不問。

他說,好。

一襲僧衣,一串佛珠,他身無分文,行走世間。

他走過熙攘的坊間,看眾生的嬉笑怒罵,他遊蕩過山水安寧之境,以天為蓋,地為被,與草木同伍,胸腔之中的荒蕪恍若枯草般日日夜夜的瘋長。

他漸漸忘了自己是誰,連同記憶之中那張早就模糊不清的臉,但他總記得,在遙遠的曾經,有誰輕喚過他——夫君。

滿身風沙,他專撿偏僻小鎮行走,餓了渴了,就隨意敲開戶人家,問曰,“施主,可否化個緣?”

多數的時候,還是好心人居多,分他些吃食,就會問他,從哪來,到哪去?

“從來處來,到去處去。”他如是說。

也有那等輕薄大膽的婦人,瞧他皮相俊美,想要以色誘之,他皆婉拒。

他見過富裕卻內心貧瘠的權貴,整個沉迷享樂,不知所雲;他也見過低賤如妓女,但努力想要苟活的可憐人。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他雖心中有佛,但卻無佛心。

他不憐憫,不惻隱。

冷眼觀之,在默默走開,他遁入空門,想要救贖的隻是自己而已,所以無華師父說,“明月,汝無佛心,卻是佛門中人。”

苦海無涯,佛不渡不可渡之人,他渡了他人,那誰才是渡他之佛。

日落之間,他到了又一個的小鎮,貧乏之地卻有樸素的人心。

他吃著化緣得來的齋飯,麵目無悲無苦,僧衣衣擺沾染塵埃,五官有風霜的蒼色。

“喂,和尚,”有帷帽遮麵的女子到他麵前,手執利劍,“想不想造個七級浮屠?”

他抬頭,就在女子身上看見滿身的血腥,還有殷紅的血跡,他搖頭,“施主,找錯人了。”

那冰冷的劍尖抵在了他的喉嚨,“沒找錯,看上的就是你這和尚。”

她扔給他銀子,“和尚,幫我抓藥去,便是救人一命,佛祖也會記你德的。”

他眼眸古井無波,依舊低頭吃著自己的齋飯,“貧僧,不渡人。”

撿尖劃過流光般的弧度,在半空之中濺起迷人的猩紅弧度,一具屍體就倒在了他的腳下,追殺女子的人到了。

“死和尚!”女子罵了句,隻得執劍背水一戰。

他吃完齋飯,端坐在那,看鮮紅的溫熱血液灑到他衣擺,看眼前的女子身姿如燕般輕靈,一劍帶去的便是一條性命。

“阿彌陀佛。”雙手合十,他不渡人,但卻可以默念經文,超度不安之靈。

直到,那滴血的劍又一次擱在了他箭頭,他聽見那女子喘著氣在說,“好個見死不救的和尚,我便連同你一起殺了。”

他睜眼,不懼生死,隻看著女子身上更為嚴重的傷,“生或死,輪回而已。”

“還是不渡我?”女子又問了句。

有歎息輕聞,他緩緩起身,指間撚著佛珠,“施主,出家人不打逛語,貧僧不會渡人。”

他這麼說完,便伸手推開身前的女子,一柄利刃之劍當即刺穿他的肩胛。

他聽到那女子的驚呼,以及剛才垂死掙紮之人最後的哀嚎,他抬頭看了看蔚藍像瘟疫浸染的蒼穹,終於想起了那個人的臉,那個喚他夫君的女子,他的——

阿梳!

眉目如畫,巧笑嫣然,身姿嬌柔。

他的此生執念!

“和尚,你不是說不會渡人麼?怎麼還為我擋劍。”

那女子在問他,並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背。

“嗯,不會渡人,”他輕言,“施主若殺貧僧,那是死,為施主擋一劍,也是死,但總歸還能救施主一命,順帶而已。”

女子笑了,“你就是假和尚吧,佛主才不會收你這種隻會順帶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