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星台下大片的玉蘭花樹,七月時節,在宮人精細的照看下,正迎來今年的第二個花期,花朵清雅絕麗,密密匝匝扣籠著的樹下的鵝卵石小路。
那條路,也正是通往觀星台的必經之路,且巡邏的護衛每隔一時半刻的便巡視一次。
那男人自幼在這皇宮裏長大,最應該熟悉護衛們巡視的路線,怎麼能帶著豹子出現在那個地方?他這分明是來尋死的!
當然,重點是,他怎麼突然就帶著皇帝來了?
若他一個人,還好藏身,帶著皇帝那龐然大物,怕是連個安頓的棲身之所,都不見得能尋到。
南周剛剛平穩,這個時節,他應該身在朝堂,寸步不離,且應該督促臣民夏季防澇。
還有,他剛剛徹底撤除水陸商貿的所有賦稅關卡,慷慨的免賦政策,和絲毫不設防的大方手段,以及多項鼓勵農商的恩裳政策,叫北周的官員們慌了手腳,也叫北周百姓熱紅了眼睛。
莫說北周的百姓,就連別國子民,也上趕著正往南方湧。
短短的一個月,南周的繁華富庶便叫北周望塵莫及。
管製這樣的南周,他身為南周帝,應該日理萬機才對。
清璃手忙腳亂地奔下觀星台,有好幾次踩到過長的鳳袍衣擺,差點跌在地上,好不容易奔進玉蘭花樹林,卻見那樹影籠罩的鵝卵石小路上,並沒有人,也沒有豹。
“出來——出來——”她緊張得看著林子深處的黑暗,不敢喚他和皇帝的名字,“我看到你了!”
幾隻棲息在樹上的鳥雀,被她驚得撲騰著翅膀突然飛離……她一顆心也似飛走了。
鵝卵石路上的八角小塔似的別致宮燈,光芒如月,映得鵝卵石溫潤瑩亮,映得每一朵玉蘭花都像是彩玉雕琢而成的。
她恍惚站了片刻,不禁懷疑自己身處夢境。
難道剛才真的是幻覺?
一隊護衛,步履整齊地巡視過來,見她狼狽得從林子深處鑽出來,忙都跪地行禮。
清璃忙道,“都起吧!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回皇後娘娘,亥時。”
清璃點了下頭,讓開路,示意他們繼續巡邏。
她忙沿著鵝卵石小路朝著寢宮走,順便查看整片林子的動靜。
平日一盞茶的時間,方走出林子,這會兒生生用了半柱香的時間。
卻剛走出來,就見宇文吉帶著裴祿與一眾護衛急急地朝這邊趕。
清璃凜然一僵,硬著頭皮,忙快步迎過去。
宇文吉對她的作息規律,格外熟悉,她在觀星台觀賞半個時辰,便會散步回去寢殿就寢。這樣的熟悉,也免了他對她的猜忌。
每晚,宇文吉往往都坐在床沿翻著書本,等著她洗漱沐浴,等著她睡下了,才翻別的妃嬪的牌子。
這幾日,他大都宿在如妃和溫妃寢宮,兩個女子雨露均沾,倒是太平,卻惹得其他妃嬪,總時不時的來她麵前抱怨……
來北周之前,她的約法三章裏便包括了,不管後宮的勾心鬥角。
那些女子卻愚蠢的腦補認定,宇文吉每晚都是先臨幸她一回,再去如妃和溫妃寢宮。
如此齷齪的想法,她委實不知,她們是如何說出口的。
這會兒一見宇文吉,她便渾身長針刺,隻怕明日那些給她請安的妃嬪,又會說,皇上多臨幸她一個時辰……
“皇上怎來了這裏!”清璃說著,礙於人多,不得不做足了麵子,俯首行禮。
宇文吉忙上前握住她的手,卻不等開口,裴祿就喘著粗氣大聲搶言。
“皇上在太後寢宮用過晚膳,一回到寢殿,見皇後娘娘還沒回去,便著急地坐立不安,不但派了護衛到處尋找,還親自過來觀星台查看……一路上,皇上都在念念叨叨,就怕如妃和溫妃仗著自己有孕,帶著人過來欺負娘娘呢!”
宇文吉嗔怒瞪他一眼,“朕沒有不放心,你少多嘴!”
“臣妾不過在觀星台上多呆片刻,叫皇上憂心了!清璃這就回去。”她不著痕跡地從宇文吉手中抽手,“這個時辰,皇上應該去溫妃或如妃處……”
“朕送你回去”宇文吉環住她的肩,忍不住看了眼那觀星台,“在那高台上,有什麼好看的?每晚都來,不膩煩麼?”
“站在高處,這皇宮方顯出它的神秘和美好。賞景多了,心情自然也開朗些。否則,悶在這華麗的囚籠裏,豈不是要得憂鬱症?”
“明日朕得閑,陪你一起來賞景。”
“不用,臣妾喜歡獨處。”
兩人邊聊邊行,清璃不著痕跡地看路旁的動靜,卻見溫妃身邊的大宮女冬香提著燈籠,帶著兩個小宮女朝這邊過來,遙遙發現宇文吉,極有眼色地都跪在了兩丈外。
“給皇上、皇後娘娘請安!”冬香忙道,“溫妃娘娘突然動了胎氣,著令奴婢來請皇上過去。”
她話剛說完,如妃身邊的貼身宮女妙玲,也急匆匆的帶著兩個小宮女趕過來,並不算寬闊的宮道,頓時顯得擁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