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來睿智卓然的男子,一時慚愧又心驚,啞然無言。
他太清楚清璃的冰雪聰明,也了解她對劇毒的掌控……
禦醫都束手無策的毒藥,隻有她和歸斯能搭配出解藥。
前一刻審案時,他錯以為她一時情急無奈,才用這樣愚蠢的法子,他更氣她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萬一歸斯不在,連個給她搭配解藥的人都尋不到。
沒想到,她壓根兒是在給他暗示——暗示她寧死,不會做任何傷害他的事。
金芝蘭是被母親撩撥挑唆了,才害清璃。那女子自作聰明,卻隻是一把殺人刀,死罪重罪都在母親。
可母親這樣做,卻是為他的未來考量。
她生平說的最多的話便是,“誰若擋我兒子的前程,哪怕他是我的親生父母,我也必殺之。”
他不能殺自己的母親,不能與百官為敵,身為儲君的他,亦是被父皇教導日後做萬民表率,他卻越做離得清璃越遠……
蘇世雲不忍看他愴然悲痛的神情,寬慰拍了拍他的肩。
“若我追究下去,宸妃必死!我不追究,你放開我女兒,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可好?”
“表叔……你知道,我不能沒有清璃!”宇文恒單膝跪下,“是我對不起她,表叔要殺要刮,我一人擔著,莫再追究母妃。”
蘇世雲抬手,製止他再談下去,“所幸,這件事,你不說,我不說,再無人看破。不過,你該知道,我璃兒不傻,也不蠢,就算她自傷,也能拉著比她強大千百倍的人同歸於盡。”
“母妃是為了我的將來打算,眼下百官……”
“承認吧!你已經不愛清璃了。”
宇文恒頓時心底生了一股寒氣,警惕地看進蘇世雲波瀾無驚的眼底,“我愛她……我比任何人都愛她!”
蘇世雲優雅微攏住錦袍蹲下來,湊近他,嘲諷地笑了笑,卻更如自嘲。
“小子,你如當初的我一樣,為了家族,為了顏麵,為了自己的地位和聲譽,如此多番考量……卻唯獨把自己心愛的女子放在最後,這不是愛,是自私!”
“……恒不敢與相爺比,相爺當初的無奈,與恒今日的無奈,也截然不同。”
“如何不同?就因為你是太子麼?哼哼,納妃之後,你很快就被百官囚於深宮寵幸那些女子,隨即便是生兒育女,然後是爭奪皇位,漸漸的,你的靈魂將會被麻痹,你會放棄清璃……你以為你是天下之王,不過是個可憐蟲。大皇子早就看破帝王的可憐可悲,才不願要這個位子,偏偏,被你撿到了。”
蘇世雲背轉過去,發現自己還是對這小子太過仁慈——他竟對他說了這麼一番話,而沒有一掌打死他。
“宇文恒,你若真是萬人之上的太子,就不該被睿親王捏在掌心裏,又當了自己母親的提線木偶!一個連自己的婚事都不能做主的太子,還不如一個尋常的窮小子。”
宇文恒何嚐不知自己的無奈,卻被這樣殘忍的撕裂開,清楚地剖析開,愈加痛不欲生,
“當初我不願你和清璃在一起,除了因為你我兩家的仇怨,便是因你顧慮太多,今日看來,我的判斷沒錯!”蘇世雲字字見血。
宇文恒隻覺自己已血肉不存,隻餘得一把白骨在外,這白骨還是用繩索牽著的,而掌控繩索的另一端,就捏在母親、睿親王和百官手中。
見蘇世雲這就要走,他忙上前扯住蘇世雲的手肘。
“表叔,求你,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在努力,隻要大周安定下來,我定和她在一起。你這樣分開我們,也是對她殘忍……”
蘇世雲繃著臉,憤然擋開他的手。
“我蘇世雲的女兒,何需在你這裏等一個可憐的名分?怕是這名分沒等來,就已被你們害得屍骨無存!”
“我會好好保護她!我求您……我求您不要帶她走……”
蘇世雲冷笑,“你放心,我不會帶她走,自有人來接她走,也自有人能給她更好的未來。”
“是誰?你要把她給誰?她不是一件物品,你這樣做她會比我更痛苦……”宇文恒焦躁地要追進寢帳內,卻被迎麵打開的真氣隻逼退了五丈遠。
帳簾內,傳來一句殺氣森冷的警告,“不準你再靠近我女兒半步!否則我殺盡宇文氏,你若篤定睿親王的兵馬和你的禦風堂能鬥得過我的五萬精兵,大可以試試!”
宇文恒沒敢再冒然硬闖,就算他能打贏蘇世雲,也必輸了清璃的心。
巡邏行經的護衛見太子竟跪在儲君寢帳前不起,都遠遠避開這尷尬的一幕。
寧萬裏和寧嬋兒站在他禮部尚書的寢帳前,亦是神情各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