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世雲勃然大怒,奪了藥方,掀了藥碗,直接將小二踹了兩個跟鬥。
他生平最恨便是這種藥。
多年前,聖旨賜婚,他相繼迎娶巴圖古麗,趙靈芝,陳惠妍,每次與緞瑤同房之後,那三位女子都會跪在他麵前,送上這樣一碗黑濃的藥汁請他給緞瑤。
她們依仗著背後的家族,以死逼迫他,她們不生下子嗣,就不準緞瑤有孩子。
他倒是真希望她們去死,最後,她們跪一個時辰,緞瑤總會出現,他無言地看著她一口一口地痛快吞咽藥汁,生不如死。
後來,他直接把藥倒掉,任由那三位女子跪著。
那一年,緞瑤有孕,滿朝文武進言,尋了他的錯,將他停職,他甘之如飴,獨自帶緞瑤到杭州來養胎,從此遠離朝堂。
十個月,他和緞瑤每天都盼著,他每晚把耳朵貼在緞瑤的肚皮上聽那孩子的動靜,感覺到他隔著肚皮,握著小拳頭,一下一下打在他掌心上,孩子生下來,渾身紫黑,有像極了他的眉眼……
後來,段瑤便偷偷服用這藥,唯恐再有身孕,唯恐再經曆同樣的痛,她跪著求他回京。
他回京,返回朝堂,一步一步往上爬,想著為孩子報仇雪恨,最後卻有了雅媚,佩軒,雅苒,佩恩,雅琴……然後是清璃……
這麼多年的痛,他想忘卻,卻無法原諒曾經懦弱的自己,更無法原諒宇文皇族!
他不想讓女兒嫁入皇族,亦是不想讓她參與到任何肮髒的勾心鬥角中,更不想她的子嗣被別人握在手心裏選擇生或死。
他一直都覺得,十六歲的丫頭還是個孩子,過了新年,不過十七,還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可以玩耍,可以和他發脾氣。
和宇文恒在一起,若能開心,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她歡騰幾年,玩夠了便罷。
沒想到她竟中了那男子的毒,人家不肯娶,她還如此作踐自己。
鹿驍在樓下集結了兵馬準備起行,正從樓梯下上來,見蘇世雲一臉的悲怒交加,正渾身顫抖不止,他忙上前扶住他,疑惑地看了眼被嚇壞的小二,怕驚動房內的清璃,便擔心地壓低聲音,“義父,怎麼了?”
蘇世雲擋開他的手臂,疾步下樓,怒聲命令,“帶上清璃,我們回家。”
鹿驍不明所以,要問小二,小二卻戰戰兢兢地撿了碎碗片就逃下樓……
清璃感覺身子被挪動,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被一男子攬在懷裏,寬闊地懷抱,仿佛一個巨大的搖籃,他身後是士兵們整齊的邁步聲……
他映在晨曦下的臉,羊脂玉般柔美無暇,濃眉如畫,瞳仁呈現剔透的琥珀色,粉潤的唇瓣更是染了露珠的花朵般嬌豔誘人,寬闊的銀色虎獸護肩下垂著厚重的披風,華貴無匹,更襯得他器宇軒昂。
縱是她心有所屬,也不僅看得癡怔起來。
“比之宇文恒如何?”
“你很特別,用不著和別人比。”
鹿驍笑著低頭看她一眼,兩人相視而笑,她的眼神澄淨,他的眼神卻深沉如海。
鹿驍不是不知,她隻是拿他當一幅畫來欣賞,她看陌生人,都是這樣直接且帶著欣賞的意味,挖掘對方身上的優點和缺憾。
清璃看出他異樣,尷尬地忙挪開了視線。
“或許……我應該單獨騎一匹馬。”
“沒有馬了。”
“給我的豹子按上馬鞍,你覺得怎麼樣?”
“它沒有經過訓練。”
“我沒有洗澡,這樣呆在你懷裏,你也會不太舒服……你一定也知道,昨晚我和宇文恒……”
“住口!自己去弄馬鞍。”
“啊哈!當然!”
鹿驍鬆了手,不再碰她。
清璃一溜下馬背一時沒站穩,就狼狽地蹲坐在地上,“啊——好痛!”
鹿驍本要伸手扶她,見她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隱忍地深吸一口氣,“這袍子穿在你身上算是——”
“徹底廢了是吧?!我實在不適合穿白衣。”清璃咳了咳,“回頭我買一套新的送給你!”
鹿驍刻意地拂了拂自己身上的袍子上,生怕被沾到什麼病菌般,盡管他一身白袍潔淨如雪。
這廝當真是被父親寵壞了,在她這個小姐麵前,比王子還傲慢!
清璃撇了下嘴,找士兵要了馬鞍,把金錢豹從籠車裏牽出來,輕輕撫摸它的大腦袋,把它的鎖鏈打開,忽然又心疼。
“皇帝,你要不要離開?”
龐大的豹子溫柔舔她的掌心。
“好吧,既然你決定了,現在就當我的坐騎,如果你返回了,也不準到處咬人,明白麼?”
士兵把馬鞍放在金錢豹脊背上,不敢恭維地歎了口氣,被鹿驍一瞪,就退回隊伍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