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因仇恨而起的遺憾,蘇世雲亦是痛苦,且比母親更痛,但是,提到彌補——不,他不可能去彌補,更不可能原諒宇文啟胤,怒火中燒之下,一掌拍在桌麵上,整張桌子爆碎地坍塌下去。
鹿驍忙起身跪地俯首,“義父息怒。”
“我容蘇涼玉活著、容宇文啟胤活著,還不算彌補麼?這種話,不準再在我麵前提起!”
“可……義父您說過,若清璃單槍匹馬找回九殿下,就會成全他們的。”
清璃在門外忍不住慨歎鹿驍癡傻,他喜歡她,她明白,但他完全沒有必要為她和宇文恒衝撞了父親。父親那麼疼愛他。
“宇文恒已經有了宇文絕煙!你讓我去求他娶了我的女兒麼?他那副樣子,對我、乃至對蘇家,恨之入骨,我求他他就能接納清璃麼?”
鹿驍俯首,口氣鏗鏘,“義父,要除掉睿親王一家,絕非難事……此次他們隻有一千兵馬,我們……”
“荒唐!”
“義父,這不是荒唐,這場你死我活的仗已經開始了……”
“睿親王是我的妹夫,殺自己親妹一家,成全自己的女兒和仇敵之子,這種愚蠢的事,我不會去做。”
“若我們不做,朝一日,他們定殺到我們頭上,宇文絕煙那樣猖狂跋扈,無疑是睿親王的另一個影子,義父,若非姑母有您和老夫人,恐怕睿親王早就妻妾成群……睿親王還在府邸內安排了七八個暗人,每日盯著我們的一舉一動。”
蘇世雲一個字不想再聽。母親最滿意二妹沒有當皇後,而嫁給了睿親王,如今一家和樂,兒女雙全,那是母親最欣慰的事,他不能碰那一家子。
“此事到此為止,起來吧!”
鹿驍忙著收整坍塌的桌案,“義父不碰他們,勢必要被睿親王拉攏,義父最好有了準備。”
蘇世雲心頭憋悶,走到窗口,開了窗子,迎著夜風深吸一口氣,不經意地注意到,樓下後院裏,一裹著黑鬥篷的男子,正把手伸進關著金錢豹的籠子裏。
那背影冷峻秀雅,霸氣冷魅,有些熟悉。豹子親昵地舔舐那人的手,沒有絲毫的懼意和敵意。
“那人是誰?”
鹿驍忙走到窗口,疑惑地看下去,隻憑那背影,便判斷出是宇文恒。
“他瘸了腿,怎可能連夜追過來?我們已經甩下他們五十裏路。”
蘇世雲匪夷所思,“你是說,宇文恒?”
“除了他,那豹子恐怕不會再讓其他男子觸碰。護衛們把它關進去時,清璃就從旁誘哄著。”
清璃端了半盆生牛肉,穿過客棧的廳堂,邁進後院裏,忍不住駐足看月下剛開的迎春花……
蘇世雲和龐錚相視,忙熄了燈,就見隔著兩座假山,那黑影一瘸一拐地迅速遠離了獸籠。
清璃摘了一個小花枝,簪在耳側,撫了撫身上月白的銀紋錦袍,端著牛肉繞過假山,把肉盆放在籠子旁邊。
見金錢豹在籠子裏迎過來,她笑著把手伸進籠子裏,輕輕摸了摸豹子毛茸茸的腦袋。
“皇帝,你看姐姐好看嗎?”
“Neow……Neow……”豹子在籠子裏轉了個圈,有些焦躁,幽幽低鳴著,似有事要細說。
清璃隻當它是呆不慣籠子,心裏疼惜又愧疚,無奈地歎了口氣。
“在裏麵不開心是不是?”
豹子安靜下來,拿腦袋貼著她的掌心,慢慢地吃了兩口牛肉。
“皇帝,對不起,我不該把你帶來,可我怕你在那林子裏,再被狼群圍攻。明日一早上路,姐就放你出來,你若是想回去山裏就回去……”
“我的衣裳破了,這是鹿驍的衣裳,他那人有潔癖,衣服都是這個顏色,一點塵都沾染不得。就怕你認不出我,特別簪了兩朵迎春花。”
清璃說著,取下耳朵上的迎春花,給它別在頭上,寵溺地笑看著它,“你的花紋太驚豔了,反而把這花襯得黯然失色……”
遠處的黑影隱匿在假山後,望著在籠子旁低低說話的月白倩影,忽然沒有勇氣走出去。
背後,一隻手伸到他肩上,猛然推了他一把……
豹子敏銳地抬起頭,迅疾後退了兩步,在籠子裏有些奇怪地踱來踱去。
清璃忍不住失笑,“為什麼又不吃了?你有話要對我說嗎?”
豹子卻突然一躍,前爪按在了籠子上,整個身軀直立起來,卻並非是生氣地低咆哮,反而貓兒般溫柔歡快地低鳴……
清璃被它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微愣了一下,見它並非看自己,這才明白,她身後有人……
她疑惑地轉身,入眼是一個身穿黑披風的高大黑影,見他一瘸一拐地逼近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