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璃也深知境況複雜,又得他這一番照顧,心裏陣陣發虛,始終未敢就宇文啟胤四肢殘斷一事與宇文恒細談。
眼下,除了盡量救治,也沒有其他的法子,修補上一代的仇怨。
宇文恒批閱折子到子夜時分方入眠,卻剛躺下不到一個時辰,便有黑衣人進來,拿走了那些折子,又放進來一個防火防水的金絲木盒。
清璃忙於給蘇涼玉和宇文啟胤配藥,看了眼木盒,忍不住拿起來晃了晃,裏麵竟又是折子,沉甸甸地,約莫十幾斤重,見宇文恒睡得沉,便沒有喚醒他。
她慢慢地研磨著藥草,又忍不住看那金絲木盒。
紗簾那邊,宇文恒在翻了個身,正背對著這邊。
她略等了片刻,聽得他呼吸輕緩均勻,到底是忍不住好奇,輕輕拿針灸的銀針撬開上麵的小鎖,掀開盒蓋,悄然抽出五本,挪到夜明珠小燈下。
折子上皆稱他為太子殿下,刑部尚書宇文絕天,上奏重整律法,且看樣子已經不是第一次。
列出的條目都是早已修改兩三遍的,慘無人道的酷刑全部取消,重犯者直接判死刑。
另上奏,登基大典的大赦天下,為防天下暴亂,隻赦免判刑十年以下者,十年以上者與死刑犯減刑……
第二本是戶部尚書褚則廷,此人清璃是見都沒見過的,是位新官。
這新官卻並不著急燒出三把火,字裏行間頗沉穩踏實,說的是冬去春來撥糧為種,分發農戶,且嚴明監督地方官員貪汙……
第三本禮部尚書寧萬裏,上奏是帝後大婚安排。
皇後仍是宇文絕煙,原因是,其父是睿親王,其母蘇世雪,是慕容朝顏老夫人最疼愛的女兒蘇世雪,更是前丞相蘇世雲的親妹,如此,可安撫皇族,可側麵安撫備受重創的慕容一族,又可按耐蘇世雲隨時發兵之險,又不至外戚勢力過大。
後麵便是迎親成婚的安排,登基大典定於五月初九,婚期定於五月十六,這兩日皆是黃道吉日。
清璃闔上折子,再無心看下麵的兩本,匆匆放回木盒裏,把鎖鎖好,將金絲木盒放回原位,繼續研磨著藥草,卻仿佛……研磨碎了自己的心。
有妻有妾有兒女,這男人,壓根兒無需她再做什麼,便圓滿了。
五月十六,是個好日子,想必那一日定然晴空萬裏,萬紫千紅,百鳥朝凰……
她悄然拉著袍袖按了按眼角,深吸一口氣,打起精神認真幹活,卻不知紗簾那邊,宇文恒早已睜開眼睛,且麵朝著她,正把她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裏。
***
辰時,清璃為宇文啟胤煎好藥,弄好了給蘇涼玉塗抹傷口的藥膏,見宇文恒坐起身來,便為他備了溫水洗漱……
宇文恒換好衣裳,梳理好頭發,便開始做早膳。
清璃則端著托盤去了後麵的馬車上,與兩個大夫服侍了宇文啟胤和蘇涼玉半個時辰,返回車廂裏,見宇文恒已經把早膳分成了幾份擺在托盤上弄好,便又端起來,送到後麵的車廂裏。
蘇涼玉盤膝坐在軟墊上,靠著憑靠,靜看著她忙碌,欲言又止,卻說什麼都是尷尬,幹脆又閉口不言。
清璃忙完,返回來,宇文恒已然吃完自己那份,忙於看折子。
清璃吃了一顆清水煮蛋,喝了半碗八寶粥,就和衣裹著錦被,懷揣著湯婆子,躺下來睡回籠覺。
錦被不舒服,有他留下的氣息,擾得她心神不寧……
宇文恒握著筆,折子翻看了一本又一本,良久,才尋到惹哭她的折子——寧萬裏,倒是位厲害的尚書,方方麵麵顧慮周全。
他拿著折子,繞過紗簾,給清璃拉了拉錦被,見枕頭上已經濕了大片,淡白的梨花麵,眼圈烏青,鼻尖嫣紅,卻閉著眼睛,不肯看他。
他拿著折子僵了僵,看著她這樣子,心疼得無法忍受,怕與她吵,便煩躁地下了馬車。
蘇涼玉用過早膳,下車去林子裏如廁,被丫鬟扶著正返回來,見孫兒站在車旁失魂落魄地徘徊不定,略看了片刻,“恒兒,怎麼了?”
宇文恒忙拿著折子上前,俯首行禮,“孫兒給祖母請安!祖母可好些了?”
“清璃的藥比那兩位大夫的藥好多了,一抹上,就不那麼痛了,那丫頭包紮得也好,不妨礙我走路。”蘇涼玉誤以為他又與清璃爭執,忙道,“你誤會清璃了,她真的是去救你父皇的,從前也是我們不對,我這一身痛,相較於她十年來承受的,微不足道,你莫再責怪她。”
“是。”
見他說了是,還是僵站著不挪動,蘇涼玉和藹地歎了口氣,“恒兒?”
宇文恒猶豫片刻,把寧萬裏的折子遞上去。
蘇涼玉疑惑,打開折子一目十行地看過,試探道,“絕煙當皇後不妥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