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恒帶著老弱傷殘的兩隊人,自漆黑的宮道上,警惕地走走停停,意外的,路上竟沒有絲毫阻攔。
他領先在前,一手攙扶著太後,一手握著劍,出門皇宮西門,敏銳感覺到頭頂上的一雙視線,沒有再冒然前行,唯恐城門樓上有箭射下來,他狐疑地仰頭看向城樓頂上。
奇怪,並沒有弓箭手。
蘇涼玉驚魂不定,回頭看了眼拖拖拉拉跟上來的眾人,不禁疑惑孫兒的舉動,“恒兒,為何不走了?”
“皇祖母,孫兒進來時,殺了那麼多人,照理說,宇文吉的人收到消息,該從這邊的門裏攔截我們,卻奇怪,竟一個都沒有!還有,這皇宮門前的屍體,也被清理了不少,似乎是有人故意放我們走。”
宇文恒清楚地看到城樓凹口處,一身穿鎧甲、絡腮胡子的男子轉身消失無蹤,那肩上護肩的輪廓,分明是虎首,統兵主帥才佩戴的。
宇文吉那一方的部將他大都見過,宇文吉素來挑剔,用人亦是講求容貌與能力兼具,這樣絡腮胡子的人,他是斷然不會用。
因此,那人定是蘇世雲十萬兵馬的統帥——龔必潁。
宇文瀅和宇文珊也循著他的視線,抬頭探看,卻什麼都沒看到。
“老九,或許,宇文吉那些人,被老七的人掣肘,不便分散兵力。”
良妃忙道,“老九,別看了,我們還是先離開吧!”
“這境況詭異,不尋常。”
宇文恒心裏有些不踏實,看了看跟隨身後的一眾人,叫宮女太監們上前來。
“大家跟著我們不便,你們還是各自逃命去吧!記得尋普通人的衣服更換了,不要穿著宮裝到處亂跑。”
眾人叩謝了救命之恩,忙都四散逃去。
宇文恒扶著太後在前麵,轉頭對良妃和賢妃等人道,“事不宜遲,今晚趁亂我先護送大家出城安置,都跟緊,別掉隊。”
卻剛穿過護城河上的拱橋,幾個女子就被路上橫七豎八的屍體嚇得一驚一乍,甚至還不時踩到殘肢斷臂。
宇文瀅無法忍受這樣的境況,忙追上前,抓住宇文恒的袍袖,“老九,先尋一輛馬車吧。”
眼下這種境況,到何處尋找馬車?就算找到了,也不便乘坐。
“皇姐沒看到這路上都是屍體嗎?皇姐難道要一路軋著臣民們的屍體出城?”
“可是皇祖母年紀大了,兩位母妃也走不動了……”
蘇涼玉嗔怒道,“年紀大了,我也能走得動,乘坐馬車萬一遇到追兵不好躲避。瀅兒,你也該曆練曆練了,日後還不知會遇到什麼境況呢!”
***
一夜殺戮,綺淩等人正帥兵清理殿前廣場上的屍體。
護衛們提著水桶,待屍體拉走,隨即清洗廣場的漢白玉地麵,血水卻染透了石麵,滿地暗紅洗刷不淨。
馮雷上前,與綺淩商議道,“還是鋪上紅毯吧!這樣太難看。殿下最喜幹淨,今日若登基,定看不得這一片汙血。”
綺淩疲累地慨然一歎,卻一想到自己即將被冊封為妃,便欣然應了,這就命令麵前幾個護衛,“去,帶人把宮裏所有的紅毯搬來,布置的喜慶些。”
東方晨曦彤紅如血,冗長的紅毯鋪滿殿前廣場,直延伸到皇宮大門處……
百名士兵組成的一支精銳,從宮門處整齊劃一地邁著步子進來,後麵是尚安然活著的文武大臣,那朝服官帽隆重雍容,步履皆是戰戰兢兢,不敢快,也不敢慢……
眾人小心翼翼地環看四周的動靜,仿佛被割了舌頭,臉色不是土灰,就是慘白。
眼前,天上地下皆是濃烈的紅,著實叫人毛骨悚然,如此邁著步子,似行在大片血海中,人就變得異常渺小脆弱,仿佛隨時會被淹沒……
***
宮殿內,軍醫唐延海從龍榻旁退開,看了眼一旁忙從高背椅上站起身來的龔必潁,方上前對宇文吉和德妃俯首。
宇文吉和德妃陳惠姝熬了一夜,皆是頹敗焦躁,無法闔眼。
宇文吉始終臉色沉鬱鐵青,眼角眉梢殺氣凝固,一夜未散。
德妃勉強打起精神,“說,皇上境況如何?”
“三殿下,德妃娘娘,卑職已經盡力!皇上那傷雖然不在心髒,但是,失血過多,內傷嚴重,傷口上還有毒……所以,一會兒早朝,卑職隻能讓皇上醒來,至於皇上能不能開口說話,卑職就……”
龔必潁看向龍榻上臉色蒼白的龍袍男子,眸光靜冷無波。
德妃無奈地長歎,“吉兒……我看,不如叫他咽了這口氣。”
宇文吉滿腔的不甘陡然爆發,手一抬,椅子旁的茶幾就爆碎了一地。德妃被驚得再不敢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