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終章 上(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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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三年,五黃皆臨太歲。那一年,大河決堤於恩州,黃水滔滔,至使災民十萬,流離失所,民不聊生。

這場天災雖然很大,但卻離我很遠。因為我在洛陽。

西京洛陽城,萬詩樓。這是我家祖上的基業。

當年太祖皇帝率領大軍出開封城至陳橋驛,他手下躁動不安的小兄弟們在開封城外抓了一個年歲老邁的裁縫,逼著他連夜趕製了一件龍袍。

第二天,太祖皇帝黃袍加身,發動陳橋兵變,即位稱帝。按照曆朝曆代史料的記載,但凡是在兵變中了解真相的小人物,大都會死得很慘。但太祖皇帝仁德,他驚歎龍袍做工之精湛,不忍殺害有手藝的人,便賞了那老裁縫一道免死金牌加黃金萬兩。

那個老裁縫就是我家祖上——民間有諢號“一針獨繡”解大元。

我祖上不過是民間普通的手藝人。一場陳橋連夜繡龍袍的驚變,讓他深深地體會到手藝太好是一件多麼恐怖的事情。

人一旦有了名氣,也就多了是非。

於是,年邁的老祖先棄技從商,在洛陽城中開了一家包子鋪。然而,金子無論鍛成什麼都會發光,有能力的人在哪裏都不會沒落。經我家三代人勤懇勞作,本分經營,包子鋪成了大酒樓。

傳承百年不斷,我家的生意越做越大。

我的祖父雖然是個商人,經營酒樓生意,但自幼喜歡舞文弄墨,結交文人。一次很偶然的機會,他認識了一個有理想有抱負但更重要的是很有文采的年輕人,他叫歐陽修。兩人一見如故,在酒樓裏推杯換盞,秉燭夜談,寫下了很多詩作。

歐陽修走後,我祖父萬般失落,頓感天下之大,良友難尋,便在酒樓外建起了半麵圍牆,對外貼出告示留好詩一首者,免三日食宿。

從那以後,來寫詩的人越來越多,他們有的人是自負才華,有的人想蹭吃蹭喝,但歸根到底,都是在蹭吃蹭喝。看著一篇篇錦繡華章日漸書滿牆麵,我祖父的心情也越來越舒暢,他每日陶醉其中,免去的食宿費越來越多,不覺間家裏的生意漸漸入不敷出。

無心插柳成蔭,酒樓外的半麵詩牆卻名動天下,很多文人都以能在牆上留詩一首而自豪。

祖父死後。我父親改變了經營策略,他將祖父留下的告示揭下,換上了新的告示食宿錢逾百兩者,可留詩一首。

不過半年,我父親不僅堵上了祖父多年的虧空,而且很快成洛陽城中最為富庶的人家。

天妒英才,精於營商的父親,三十三歲時便身染重病離世。年僅十六歲的我,接過了家裏的產業。父親入土之後,我看著已經擠滿了詩

作的圍牆,再也沒有一塊完整的地方可以寫字。

是擴建詩牆,還是將它就此封存,成了擺在我麵前最為棘手的問題。

那夜,我坐在詩牆前,躊躇難定。為緩解焦慮,我數起了牆上的詩一共九千九百九十九首。我忽然靈機一動,撕下父親留下的告示,在貼告示的地方創作了一首歪詩,湊齊了一萬首。

第二天,我將家裏傳承了百年的“大元包子”的牌匾摘了下來,換上了一個嶄新的牌匾——萬詩樓。

或許是這個名字起得過於豪邁。

從那以後,我們家的生意越來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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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從何時起,萬詩樓竟然成了江湖人比武鬥狠的地方。

我經過研究,認為是萬詩樓前的那塊方圓十丈的闊地為江湖人比武創造了良好的條件。從此,萬詩樓有了新的賣點——我將二樓以上臨窗的位子打成隔段,把它們變成觀看江湖人比武的雅座。

誠然,占用這些雅座是有條件的——最低消費,白銀三十兩。

有錢的人還是很多的。

比如有一個很愛喝酒的人便每月十五都會光顧二樓位置最佳的那個隔段。他頭發花白,長須飄飄,穿著一身白得像雪一樣的衣裳,腰上懸著一把精美的寶劍,一個鎏金的酒葫蘆總不離手,時不時的便會喝兩口。

這個人到萬詩樓很少點菜,更多的時候是在喝酒。從清晨到日落,他總是一個人落寞地坐在窗前,看著窗外刀劍交錯,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