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不下,放不下她,所以不肯招供,不肯上路,想要見她,看一眼,是一眼。
隻有確認她好好的,才敢無畏赴死。
可是她每次來勸他招供時,總是流那麼多的眼淚,助聽器裏惡毒的話語讓人聽的心如刀割,心煩意亂,於是他便扯掉了助聽器盯著她,他不相信那該死的助聽器裏傳出的話語,不相信她會絕情殘冷至此,他要親耳聽她開口說話,親自辨識她的意圖,盡管她的唇煽動的頻率比助聽器裏傳來聲音的頻率是一樣的。
可是他還是讀懂了她脫口而出的那三個字,“我等你。”與助聽器裏傳來的三個字是不一樣的頻率。
我等你。
還有她悲苦無助的眼淚。
讓他死撐到了最後,死撐了一口氣苟延殘喘伺機而動。
其實沒有那麼悲,三年前那個蒼白冰冷而又大雪漫漫的冬日裏,陽光到底還是暖的,很明亮,像是他無數次背靠在那扇牆壁之後,耍帥般單手插在褲兜裏,叼著一根煙,靜等著她的到來。
他知道她每周都會來,哪個時間點,哪個時間段,什麼時候來,什麼時候離開。
很清晰的能聽到她和尚小苔在牆那邊的對話,很傻氣任性,於是一個個紙團從高牆的另一頭丟了過來,有時候他能很帥氣的單手接住,忍著笑意看著紙條上的負氣話語。
有時候他會默默地撿起那些紙條,靠在牆上忍俊不禁。
到底沒有忍住,會低低的笑出聲,抱著肚子笑彎了腰
這女人,怎麼這麼傻呢!
那些紙條上的話語,甜的像是散發著奶香的糖果,治愈了他內心深處潰爛的傷口,連呼吸都是甜甜的香氣,雪粒子都是甜的,風是甜的,薄霧也是甜的。
一座高牆,她沉默的靠在這頭,他含笑靠在另一頭。
不是不想回應,但不能回應。
他這樣的人,無論走到哪裏,都吃得開,就算入了獄,失了勢,單單靠著名聲及跆拳道高段位,便能在獄中搏擊出一席之地來。
心狠,又極其精明,懂得控勢,到哪兒都立得住腳。
耳朵聽不見,卻憑借聰明的頭腦揣摩對方的唇語,精準的捕捉對方的意圖,很快便在獄中培養了屬於自己的勢力,起初梵音扔進高牆的紙條,他是不知道的,有獄友為了討好他,指望出獄後有溫颯寒這顆大樹靠著吃香的喝辣的,獄友特殷勤的把紙條遞給他。
所有的變化,便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發生的。
陰霾熬盡的冬日,忽然迎來了晴空萬裏。
他的猜測是對的,她在等他。
格雷姆的大雨終於大勢所趨,淅瀝瀝的下了起來,如細密的箭矢紮在了坎坷的大地上,滿天的孔明燈搖搖欲墜,最終寂寂熄滅從天空掉落下來,像是閃耀的星辰都掉落了下來。
流星雨簌簌劃過天空那般。
梵音定定地看他半晌,似是被他那番話擊散了所有的怨氣,她顫顫的伸出手,擦去他臉上如淚痕般的蜿蜒雨水,唇角微顫,想要問些什麼,關心些什麼,最終耿直稚氣的說了句,“你這個傻子,明知道會下雨,放什麼孔明燈呢,帥不過三秒吧。”
溫颯寒將手中一直拎著的孔明燈遞給她,含笑說,“我想不到自己還可以給你什麼,隻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有人愛著你。”
梵音的心無端被撞擊了一下,大雨打濕了她的浴袍,她說,“那晚的煙花是你放的?”
“不然呢?”
梵音遲疑一瞬,“我以為是……顧……”
不等她說完,溫颯寒眉峰一淩,語氣急轉直下,“頌梵音!你腦子裏裝得都是屎嗎?我不是用一千萬暗示過你我回來了嗎?我不是暗示過你稍安勿躁,不管別人說什麼,你都要等著我嗎?”
梵音瞪大了眼睛看他……她真的……一點都沒有領悟出來……
一千萬債務……玉鐲……等等等等……
她真的……沒想到他傳達了她這麼多……
紀寒給了她希望,又破滅了她的希望,誰會想那麼複雜那麼多……
還有……這個人一定要用這種讓人生氣的口吻跟她說話嗎。
梵音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溫颯寒盯她半晌,沉默的將手上最後一個孔明燈遞給她。
梵音往後退了兩步。
他往前走了兩步。
梵音忽然奪過他手上的燈,用力丟在了地上。
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個人脾氣還是這麼大!簡直脾氣還見長了!莫名奇妙的消失,莫名奇妙的回來,莫名奇妙的衝她發脾氣,她心中有氣,用力往燈上踩了兩腳。
溫颯寒說,“消氣了嗎?”
梵音臉上紅白相間,不吭聲。
溫颯寒往前走了兩步,梵音往後退了兩步。
大雨滂沱,衝刷在兩人身上,溫颯寒伸手想要撫摸她的臉,被她打開。
溫颯寒便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扯進了懷裏強勢的吻了上去,濃烈窒息的吻,毋庸置疑的吻,不容拒絕的吻,沉醉沉淪的吻。
梵音用力推了幾下沒有推開,腦袋被溫颯寒扳住,根本動不了,掙紮半晌於事無補,她抬腿就要頂他的胯下,溫颯寒猛的遏製住了她的腿,本是想要繼續的,可是忍不住笑出了聲,他笑說,“你幹嘛。”
梵音臉上漲紅。
溫颯寒目光爍爍的盯著她,“頌梵音。”
梵音看他。
他湊近她耳邊,“我愛你。”
風雨乍起,落地的萬燈乍起,姹紫嫣紅乍起,世間萬物的色彩乍起,坦坦蕩蕩的雨飄搖而過,吹起她濕漉漉的長發,顫抖的睫毛,還有眼底微微的光。
梵音眼神瞬間幽深下去,臉瞬間紅成了豬肝兒色,紅上了耳朵,紅上了脖子,連指尖都是紅的,紅的能滴下水來。
“跟我走。”溫颯寒深深的看著她。
梵音佇立在原地,仍舊生著悶氣,搖頭,“不。”
“為什麼。”
“我沒說愛你。”梵音生悶氣。
溫颯寒將掌心的紙團再次攤開,“空口無憑,有箋子作證。”
梵音又搖頭,“我吃不了苦,我不能跟你去過東躲西藏的日子。”
“我是紀寒。”他看著梵音,“紀寒是我。”
梵音搖頭,“說什麼我都不跟你走,你脾氣太大了。”
“那我不說了。”溫颯寒忽然牽著她的手不容拒絕的往室內走去,“脾氣再大,大不過你。”
梵音掙不脫,急忙說了句,“等一下。”
她甩開溫颯寒的手,著急忙慌的往回走,撿起了地上扔下的那個孔明燈,濕漉漉的折一折揣進懷裏。
還沒整理好,忽然被人攔腰抱了起來。
梵音尖叫一聲,天空急速的旋轉,旋轉出火紅燈籠似的斑斕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