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你的理由。”殷睿倒抽了一口涼氣,下意識握緊了拳頭。
“不止是我,也是那一晚全體沉默的理由。”顧名城聲音很低沉,“包括溫暮遲和溫暮晨,颯寒說的話,不是沒人信,是沒有人願意相信,不是麼。”
殷睿怒的麵色泛青,“卷宗裏提到過,溫颯寒說,他和你,還有沈嘉穎玩捉迷藏的時候,聽到過顧長風和一個神秘人通電話,提到過陶夕的名字,說晚上會安排。當天晚上陶夕就出事了。但是對於溫颯寒的一切言論,你都給予了否定,沈嘉穎當眾指責溫颯寒撒謊,是不是。”
顧名城沒有回答。
無論殷睿問什麼,他都不再回答。
梵音早已經被顧名城這番言論驚得三魂去了七魄,她的身體微微發抖,冰冷的像是浸泡在了寒冬臘月的水裏,她是風月場裏的女人,知道女人淪為錢權交易下的玩物時,是多麼悲慘絕望的一種境地,她無法想象那個叫陶夕的絕美溫婉的女人被心愛的男人送給別人玩弄時,究竟經曆怎樣地獄般的夜晚,又是如何在下葬的那一刻醒來,被最親近的人送下了深不見底的泥土中,也許是活活悶死,也許是經曆漫長的黑暗恐懼的掙紮,活活餓死。
恐懼,瘋狂,絕望,以及對唯一的孩子溫颯寒的牽掛和擔憂,都化為了力量拚命的抓撓棺木,脫落了指甲,十指磨出了血骨,也於事無補。
沒有人會來救她,沒有人知道她在地下,沒有人知道她活著,她被埋葬在了錢權交易下的陰謀裏,永不見天日。
那種喪失了人性的恐懼,有悖人倫的慘劇她無法想象,隻是設身處地的想一下,梵音的汗毛便輕輕擴張,她一直覺得自己不幸,覺得上帝對她太過殘忍,可是與陶夕相比,她比陶夕,又何其幸運。
那個女人經曆的所有一切,都是地獄。
她顫抖的看著顧名城。
這個人,她不認識。
從不認識。
穩坐了很久,殷睿忽然起身,大步往外走去,許是沒有意識到,他牽著梵音走的太快,導致梵音一路踉蹌。
最後梵音大喊了一聲,“殷睿!”
殷睿才聽到她的聲音,忽然放開了她。
梵音眼底有淚,繃著臉,顫聲說,“為什麼不抓他。”
殷睿沉聲,“那一年,他還未成年,不構成犯罪。”
梵音抿唇,“難道就這麼算了?陶夕……”
話沒說完,殷睿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他接聽,隨後皺了皺眉,將電話遞給梵音,“蔡局找你。”
梵音擦了把淚,接過電話。
蔡局說,“溫颯寒在獄中身體出了問題,將他轉移到外麵的公立醫院治療前,唯恐他有別的打算,我們需要他立即認罪!判決書下達之後,方能放心的送他外出治療。”
梵音的心砰砰的跳動起來,握著手機的手哆嗦的厲害。
蔡局說,“我們會安排你今晚再與溫颯寒碰麵一次,時間為一個小時,這一個小時裏,你要勸說他認罪……”
梵音忽然將手機還給殷睿,快步往醫院外走去,她的步子越走越快,心跳越來越快,蔡局後麵說了什麼,她一句都沒有聽到,隻知道,今天下午,她可以見溫颯寒了,可以見他了。
梵音徑直回了家,肚子隱隱作痛,有輕微的見紅,她溫順的吃了安胎藥,自己給自己打了一針,便上床睡覺。
整整睡了一下午,修養身體,確認肚子沒有那麼疼,不會影響這次見麵了,她起床去浴室裏洗了澡,出來挑了很久,挑了件特別美的純白色的裙子,外罩一件白色長款羽絨服,將長發散了下去,披散在腰間,鬢邊插了一朵小巧精致的藍花。
按照記憶裏陶夕黑白照上的長眉,修了一個與陶夕一模一樣的眉形,柳葉眉,塗了與她一樣的眼妝。
上了精致卻清淡的妝容。
尚小苔回來時,乍然看見梵音這幅學生氣卻又美麗動人的裝扮,驚訝豔羨的愣在了門口,半晌才反應過來,捂著臉尖叫一聲,“徒弟呀!你太美啦!”
梵音沒有回應,非常認真的塗了一個淡粉色的口紅。
尚小苔一邊跑一邊甩掉腳上的運動鞋,一溜煙兒的跑上前,趴在梳妝台前看,“美的像幅畫一樣,怎麼會有這麼純的人呢,哎呀,哎呀,太他媽好看啦,我要是男人,非娶了你不可!”
“跟誰學的粗口。”梵音問了句。
尚小苔說,“跟妖姐學的呀!妖姐天天說他媽的,我靠這樣的詞兒,可帥了,對了徒弟,謝婷婷我抓到了,關起來了,接下來怎麼辦呀。”
梵音手中的口紅停頓了一下,半晌,她沉下眉眼,“交給妖姐,就說這個叫謝婷婷的女人當年詆毀,謾罵害死了我母親,讓妖姐看著辦。具體情況,你讓她問謝婷婷。”
“我靠!這個女人這麼壞呀!早知道我應該先狠狠揍她一頓再關她呀!這麼惡毒的女人,徒弟,你不親自動手嗎?”尚小苔問,“自己親自動手才解氣呀!”
梵音沉默了一瞬,起初是打算自己親自動手的,可是人生中,似乎出現了比母仇更重要的東西,她不能再浪費時間糾纏在那些不值得的人身上,她要在有限的時間裏,追逐更重要的事情。
梵音忽然起身,往她的小床走去,邊走邊說,“交給妖姐辦就行。”她爬上小床,從床底下的縫隙裏掏出了一個寶藍色的盒子,心莫名的又跳動起來,狂跳的恨不得從胸腔裏撞出,梵音小心翼翼的打開盒子,裏麵是一枚鮮彩藍鑽鑽戒,她的手微微有些顫抖,從盒子裏取出那枚鑽戒,嚐試著想要戴上。
可是忽然覺得自己很髒,怕弄髒了它,她將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仍舊覺得不幹淨,神經質般跑去衛生間,反複洗了手,甚至用八四消毒液擦了擦,又洗了洗,方才爬回床上,將那枚鑽戒小心翼翼的戴上。
尚小苔瞪大了眼睛看著,“徒弟……好配……”
梵音微微一笑,看著尚小苔,“真的?”
逆光的燈影中,她淡淡的微笑分外讓人安心。
尚小苔泛著花癡臉,點了點頭,“真的,好富貴,但是又說不出的華麗,你……”她語言匱乏,想了半天說,“你好像把整個夜空都戴在了手上。”
梵音微笑,眼底有璀璨的波光。
尚小苔怪異的看她一眼,警惕的說,“徒弟……這不是溫颯寒送給你的嗎?你該不會要戴著這個戒指,跟別的男人廝混吧,我……我不允許!”尚小苔鼓了鼓腮幫子,“這是溫颯寒的,你不能戴給別的男人看!”
梵音沒說話,看了眼時間,她微笑著從床上爬了下來,挑選了一個天藍色的包和天藍色的高跟鞋,便飛快的出了門。
警車在樓下等她。
在她上車的那一刻,顧名城便接到了消息,他的眉頭皺的很深,從醫院離開,徑直往羈押溫颯寒的看守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