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明在我麵前把衣裳給解開了,指著自己胸口上那一大片青紫的顏色道:“朕的心都傷成這樣了。你看看……”
“皇上,皇上啊,我錯了……以後我再也不惹您生氣了!”
夏侯明看向我,有氣無力地道:“唉,你呀……”
我鑽進了他的帳子裏。我要給他侍疾,要陪他一晚上。但他又把頭擰過去了,緩緩道:“還是算了吧。不要陪著朕,朕想一個人睡會兒。”
“皇上……”
“不!朕就是不要你陪!”他幹脆把身子都擰過去了。
好吧皇上,您這還是在惱我呢。我沒法子,今兒夜裏隻能先回自己宮去。
我提心吊膽地回了汀蘭小築,腦子裏全是夏侯明那病入膏肓的模樣,躺在榻上輾轉反側根本無法入睡。我心裏亂得厲害,以至於旁的事全被忘幹淨了,直到小連子提醒我道:“娘娘,金采女還在聽候發落呢!”
我這才想起來,我還有要緊事要做呢。忙命人擺駕知語堂。
知語堂那兒已經被封起來了,外頭盡是帶刀的侍從和慎刑司裏遣來的幾個內監,都是接了我的旨意來此看押的。我下了輦,與他們道:“本宮是來審問金采女的。”
皇上已經命我徹查此事,故而文妧雖是大罪之人,我卻能夠隨意進出這裏。為首的內監是慎刑司的六品掌典,他引著我繞過主殿,經由抄手遊廊一直進到最偏僻的後堂,這才恭聲道:“娘娘,人就在這裏頭呢……”
那後堂隻是一個極小的廂房,平日裏應該是不住人的;現在關了人,四周門窗都被木板從外頭釘死了,一點縫兒也不透。眼下禧小媛還沒醒,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文妧謀害嬪妃的罪名足夠令她關進慎刑司裏;我開恩體恤,這才能禁足在自己的宮裏。不過即便這般,這關押的日子也不是人過的。
陳掌典領了幾個粗役內監上前,拿著橛子賣力地將板子給撬開,好容易才把門打開了。宮人們提著宮燈,我則扶著小連子的手,進去先是聞著一股子黴味,之後就見一個影子撲上來,嘶喊道:“救救我,救救我!有人來救我了麼……”
我趕忙後退兩步,卻還是被她給扯在裙擺上。我接過宮女的宮燈晃在她麵前,便終於看清了她的麵目。文妧雖不是絕色,往日裏也妝容精致、穿金帶玉地,此時落難,竟狼狽地鬢發頭臉都不成樣子,恐是在關押時與外頭的侍從們掙紮所致。
她撲在了我麵前,滿麵都是祈求。但當她抬頭看清我的麵目時,眼睛裏卻如遇鬼魅一般,猛地又鬆開了手將身子縮回去,駭然道:“是你!怎麼是你!你早就想要我死,你一定是來殺我的……”
我蹙著眉頭,緩緩搖頭道:“文妧,你還真把自己當成個人物了……我若是要處死你,隻要一道懿旨即可,何必親自來這發黴的地兒。文妧,我是來救你的……”
“不,不!你花言巧語,你怎可能會救我……”她的驚慌更甚,語無倫次道:“在榮國府裏的時候,有一年的中秋節,那一次,我把你推進水塘裏去了……你一定是記恨我!這一次你好容易抓了我的把柄,而且又是因著推人落水,你公報私仇,你自然是要處死我了……”
我微微眯了眸子瞧她,不由冷笑:“你還記得當年的事兒啊?我真不知說你什麼好,當年你的本事還很大呢,即便將我溺死了也能掩蓋過去不被人發覺……可現在呢?你因著抄寫宮規被禧小媛刁難,遂懷恨在心,與禧小媛、順貴人一眾在魚塘賞玩時趁亂將禧小媛推進水裏……可你為什麼會被禧小媛的宮女發現呢?你就不知多長點腦子麼!”
禧小媛落水的事情,其實一點兒也沒冤枉文妧。
哦,我記起來了,當年她能蓋過去,還不是因著大太太在府裏的勢力……現在可好,竟然那樣衝動地推了人,又不會選時機,結果就被人家的宮女瞧得一清二楚。
我說話時,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文妧聽著,麵上卻是顯出瘋狂的憤恨來,她指著我,怒喝道:“我就知道是你算計我!你一貫如此……是你下旨命我將抄寫的宮規送去禧小媛那兒,是你要逼得我對禧小媛下手!都是你,你一箭雙雕,你要除了禧小媛,還要陷害我,你就是這樣的算計……”
真難為她了,關了一整天終於把裏頭的道道想清楚。我也不分辨,隻是轉身欲離去,道:“既然你信不過我,那就罷了。你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