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嫻靜地笑了,道:“你的琴聲宛轉悠揚,很美妙。隻是又很巧,本宮和皇上都在此地,才不算辜負你的心意。”又轉首問禧小媛道:“林氏出身大族,對琴棋很是通曉,怕是被金采女的琴聲吸引,才攜手同來吧?可不知你對此有何見解?”
禧小媛隻是不經意地瞥了一眼文妧,麵露嘲諷之意,垂眸答道:“嬪妾拙見,夫人莫要見笑。嬪妾覺著金采女的琴藝雖屬上乘,可惜曲子不應景兒。既然說是喜好荷花,又為何要彈奏‘鳳求凰’……”說著撇嘴不屑道:“莫非采女喜歡的不是荷花,而是別有用心?”
文妧被她揭了底兒,麵上一惱,卻又壓下了心緒做出一副柔媚的神色,盈盈瞧著夏侯明道:“皇上明鑒呢……嬪妾的心是拴在皇上身上的,即便是撫琴,也是不由自主地想著皇上,心內盡是愛慕與敬仰。心之所歸,便彈奏了這曲《鳳求凰》,以寄情傷……”
我定定地瞧著我的六妹。果然宮廷是一個最能磨練人的地方,她竟然也能夠長大。
她學會了掩飾與調整自己的一張臉。她和妙采女其實是一類人,她所愛的隻夏侯明的身份,但是她同樣能夠作出繾綣的情意。
不過還是差得太遠了……
夏侯明的嬪妃足有三四十位,不管是為著他皇帝的身份還是真正的愛慕,都是會一心撲到了他身上撒嬌撒癡,纏綿的情話在他聽來簡直耳朵都起繭子。文妧一番情深意切的言語,夏侯明聽了根本不會有任何觸動,反而十分不耐煩地撇過臉去。
禧小媛瞧在眼裏,麵上嘲諷的神色不免越加地濃了,一雙眸子骨碌一轉,又淺笑出聲道:“原來金采女彈奏此曲,竟有這般的深意在裏頭,真真是一番情長。隻是……”她說著,婉轉抬眸瞧一眼夏侯明,一字一頓道:“金采女將自個兒比作了鳳鳥,嬪妾卻覺著不妥呢……”
我聞言不覺含笑,禧小媛果然是有幾分厲害的。否則也不值得皇後的拉攏了。
文妧自幼在家中眾星捧月,性子根本就是唯我獨尊。當年她喜歡上永興候家的小世子的時候,就愛極了《鳳求凰》這首曲子,那段日子裏,她的住處日日都能聽到琴聲。而底下的一眾仆婦丫鬟們隻曉得逢迎,還時常與她讚美道“六小姐可不就是鳳凰一般的貴女麼!”文妧也極喜歡聽這樣的話,恐怕在心裏都是很認同的。
自然,在家千日好,出門萬事難。她在榮國府裏作威作福,有父母兄弟寵溺著,根本無人敢挑一句不是;到了宮裏,哪裏會再有人繼續寬容她呢?她又算得什麼尊貴呢?鳳凰一詞,那是連身為一品夫人的我都不敢沾惹的呢……
更可怕的是,文妧從來都不肯承認自己身份與處境的變化。她心裏裝著的,永遠是鳳凰一般的美妙的未來。
直到禧小媛淩厲的一句話抖出她的不妥,她才如夢初醒一般,終於意識到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她渾身猛地一悚,而後立即扯著夏侯明的袍角跪下了,戰戰兢兢道:“嬪妾不是那個意思……嬪妾不敢對皇後娘娘不敬,嬪妾彈奏此曲隻是為著一腔愛慕之情,隻是愛慕,愛慕而已……”
夏侯明一手抽開了袍子,麵露嫌惡之色。禧小媛趁著大好時機,忙大聲地進言道:“目無尊上、不敬皇後,按宮規理應嚴懲!皇上不若將其遷入慎德堂思過,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文妧更是嚇得手足無措,想再次上前抱住夏侯明的袍角又不敢,隻能伏下身子“砰砰”地叩頭不已,一壁嚎啕道:“嬪妾沒有,求皇上饒過嬪妾,嬪妾不想去慎德堂……”不約片刻前額就破了皮。
我在旁側瞧著,心裏不禁又起了厭惡。還指望著你能好生地牽製禧小媛呢,不曾想竟這般不中用,被人家兩句話就嚇破了膽……平日裏在家的本事都哪裏去了!到了外頭就是這麼個爛泥扶不上牆的樣子!
皇上還沒下旨令你入冷宮,你就求饒起來,簡直如認罪一般。再則,你也不動腦子想想,皇上會真的聽從禧小媛所言麼?禧小媛到底隻是曲解而已,不過一曲《鳳求凰》,並非是十惡不赦的罪名,皇上為著金家定會息事寧人、小懲大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