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失勢之後,宮裏仿若改天換地一般。不少嬪妃都是依仗皇後的,這一遭的事情一出,都刹那間被打落懸崖,在我麵前戰戰兢兢起來。
我的日子不能說不暢快。果然站在最高處俯瞰眾生的感覺與以往大不相同,我隻覺出一種長久而難得的安心,一種再也不會被人威脅的踏實感覺,我終於不必擔心自己與珺兒的生死。
五月份之後,京都內越發地暑熱彌漫,宮中雖有大量的冰塊供應也是難受。因著夏日炎熱,曆代皇帝都有去行宮裏避暑的慣例,隻是隆慶三年之後都沒有太酷熱,夏侯明便不大去行宮裏。
其實我思量著,是因前兩年朝野動蕩,幾次三番誅殺重臣,甚至安王與司徒氏都被逼得舉兵謀反攻入京城。而夏侯明又要韜光養晦暗中部署。在那樣流波詭異、暗流洶湧的複雜局勢中,夏侯明實在不敢離開京城去百裏之外的行宮,等到時候一回來保不得那金鑾殿上已經有他人上座了。
總之這一年國泰民安,夏侯明的皇位坐得舒坦,便安頓了去行宮的事宜。達官貴人們平日裏都養尊處優,最巴望著去行宮避暑享福,聖旨一聲吩咐下去內務府便麻利地部署妥當了。到了五月初十那日,夏侯明循例率了後宮嬪妃、皇室宗親與京城百官等,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從京城出發去往長清行宮。
長清行宮建在遼州奉天城,距京城一百二十裏左右,需要一整天的趕路才能到達。奉天城北臨九頂鐵刹山,遼河從城中穿行而過,是個依山傍水、景致極佳的所在。
大隊人馬極不方便,隨行的嬪妃裏除我之外便隻帶了素日有寵的幾位,全為著侍奉皇帝。蓮貴嬪一向盛寵,已經在端午之後被加封昭媛,自然跟了過來;已經是婉儀位分的李氏與容華位分的文盈盈也得了恩典前往;因著皇子皇女們要帶過來,嫻貴嬪便跟著四皇子過來了。餘下的就是禮聘入宮的新妃們。
連文妧都隨侍過來了。她說的不錯,隻因為她是金家嫡女,出身太過顯赫,皇上就算不喜歡她也必須要善待她。
隻是皇後不被允許過來,對外說身子不適不宜奔波。其實這也沒什麼,留皇後坐鎮京城也是一分臉麵,後宮裏還有許多沒有帶過來的嬪妃需要管束呢,倒是因著我的離開而重新得了一點點權勢。
然而最令我意外的卻是沒能隨侍的佳貴人。五位新妃都是出身高貴得夏侯明看重的,原本都得了隨時的恩典,但最出眾的佳貴人卻被獨獨扔下了。此事的起因是在臨行的三日之前,她被傳召侍寢,伺候茶水時不小心燙到了皇上,惹得皇上極為不悅,命她禁足兩個月。這樣一來,她也就不能隨我們去行宮裏了。
我對這樣的事情一向覺著蹊蹺,多年前張貴嬪的賜死也是因為衝茶時打翻了茶碗。在去行宮的路上,我被夏侯明傳召到他的龍駕裏服侍時,還特地問了他一句道:
“您對佳貴人的懲罰也太嚴厲了些。她是新妃中最出眾的,您怎麼就……”
夏侯明卻是笑吟吟地瞧著我,伸手輕輕按在我的嘴唇上,道:“什麼出眾!有你這顆耀眼的明珠在朕身邊,她算是個什麼呢!”
我羞紅了臉拂開他的手,鼓嘴道:“人家與您說正經事呢。她不過是無心之失,就禁足兩個月,還無法到避暑行宮裏來……倒不是說不可以,隻是她家中是大族,父親官拜三品的巡撫,您好歹要……”
夏侯明允許我參政,我對這樣涉及朝堂的事情便沒什麼顧忌,隨意與他進言。
他則是笑得越發促狹,兩隻手握住了我的手道:“你不是很不喜歡她麼?那麼朕就不喜歡她了。就是因為她太過出眾,朕才更不敢讓她跟著來行宮裏,若是你生氣了可怎麼好呀……”
“皇上!”我越發地羞赧,心裏又有些小人得意的感覺,嬌嗔了他一句道:“照著您說的,臣妾倒成了一個悍婦!把旁的女人逼成這個樣子……”
“你可不就是悍婦麼!”他嬉皮笑臉地,打趣道:“我可是很怕你呀,你看到蓮貴嬪和佳貴人她們,眼睛裏都快噴出火來了,叫我怎麼不怕呢!我一時之間又沒辦法把這些女人都遣出宮去,長此以往如果你真的氣大了,把火氣發到我身上要懲治我,那可怎麼好呀……”
“皇上!”我忍受不住,隻好大聲地喊了一句打斷他,又低下聲去到:“真的和您說正經事……佳貴人的父親……”
我當然是很討厭佳貴人的。同住在皇宮裏,每日還要給皇後請安,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她和蓮貴嬪的美貌令我沒有辦法平息怒火。
但是我卻不能給夏侯明添麻煩,我知道他有朝堂的考量。
再不喜歡佳貴人,我仍是要將該說的話說到夏侯明耳中,勸他做出最有利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