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覺含笑:“雖是失儀,好在沒擾了大家,就不責怪金采女了。”頓一頓,又吩咐小連子道:“回宮取一瓶燙傷的膏藥給金采女送去吧,囑咐她日後小心些。”
小連子忙領命而去。
迎蓉麵露思索地往文妧的方向瞧了一眼,湊近了我道:“娘娘,那禧貴人……”
我與她點一點頭,緩緩道:“這麼快就對上,倒比我預料的還要快。”
迎蓉恍然大悟了,很是欽佩地道:“娘娘將她們兩個湊到一個宮裏頭,真是好法子呢!都是高傲要強的性子,六小姐位分低了,禧貴人出身卻不及六小姐,碰上了簡直是烈火烹油……”說著又瞧一眼上首的皇後,笑一聲道:“皇後娘娘長袖善舞,哪個都要拉攏了,新妃們都很感念她的恩德……可就算都依附了她又如何呢?架不住窩裏鬥……到時候烏煙瘴氣地,指不定誰要坑害誰,咱們可就清閑了。”
我聽著點頭,不覺又滲出幾分憂慮,歎道:“後宮裏人多,咱們哪裏能一勞永逸呢……榮貴人的規矩不錯,那樣大家閨秀的氣度,不會是惹禍的人;倒是禧貴人姿容上乘,心思大,出身還很高,這幾人裏頭她是個最硬的……也罷,走一步算一步吧。”
之後一切平靜順遂,沒出什麼亂子。皇後娘娘做主操持了大宴的歌舞,她安排得當,很是養眼耐看,夏侯明也誇了她幾句。
皇後則笑道:“臣妾隻是照著往年的慣例做下來罷了,沒什麼出彩新穎的。”說著又抿唇一笑:“不過眼下倒有一個湊趣兒的節目,皇上可想瞧一瞧?”
夏侯明對皇後雖不寵愛,敬重卻是不缺的。皇後巴巴地拿出一個好點子,他不好拂了麵子,便露出感興趣的模樣道:“那就依皇後的意思吧。”
皇後往旁側稍稍一瞥,袖音便會意下去了。轉瞬間樂音又起,往台子上望去時,見一個著胭脂紅舞衣的女子不知從何處飄過來了。她一路寬廣的衣袖飛舞得如鋪灑紛揚的雲霞,頭上珠環急促的玲玲搖晃作響,腰肢柔軟如柳,庭中盛開的紫蘿被舞袖帶過,激得如漫天花雨紛飛。
她甫一出場,在座眾人便露出驚愕之色。所有的嬪妃們,甚至那些距離最遠不太可能看清楚的更衣、采女們,都睜大了眸子往台上望去。
樂音婉轉低吟,那女子的肢體曼妙地展開,腰身層層俯仰,指尖的顫動仿若迎風拂動的垂柳,令人心神都隨之震顫。她踩著鼓點的步子不急不緩,卻偏偏舞出一種眼花繚亂的絢爛與璀璨,樂音陡地起伏,她隨之淩空飛揚而起,袖擺如熱烈的火焰……仿若那不是舞女,而是五彩的蝴蝶。
我幾乎要驚歎出聲,竟不知宮內有這般絕妙出眾的舞女!
我對舞蹈隻是粗通皮毛,此時見到這樣的舞姿卻不禁篤定這是最最上乘的技藝。那樣柔軟的腰身,那樣玲瓏的身段,每一次袖擺與裙裾的飛揚都是那樣流暢自如賞心悅目,每一次優雅的旋轉都似迷蒙的胭脂紅的薄霧,四散彌漫……
她終於舞完了,然後緩緩地往上席而去。我盯著她看。
我看到她扯下了麵紗,對著夏侯明盈盈下拜:“……方才所獻上的是霓裳羽衣舞……”,聲如出穀黃鶯。
我心裏倏地緊了一下子,而後似疲乏無力一般地鬆開。
我下首的李淑媛、蓮貴嬪等人的麵色也極差。我原本以為皇後是在梨園裏尋到了珍珠,如妙采女一般的人物,但我失望了。麵前站著的人是五日前入宮的新妃,佳貴人戚氏,山東巡撫之女。
她清麗秀美的容貌在胭脂紅舞衣的映襯下是那樣攝人心魄,眸子大而溫柔,目光靜謐而婉轉。
並不是以歌舞為生的女子,卻能做到這般田地。後宮果然是藏龍臥虎之地。
我低頭絞著自己的帕子,心裏越發地不安。我從這位年輕的貴人身上感覺到了威脅,我從她身上看到了已故芳娣夫人的氣質,那是一種無可掩飾的出眾……對,就是出眾,實在是太出眾了。她的美,不似芳娣夫人那樣驚心動魄,卻是清麗動人、純美無暇,如清澈溪流中掩藏著的通透的白玉……而且她的舞姿勝過了芳娣。她同樣擁有顯赫的家世。
她是那種越發耐看的女子,難怪我第一次見到她時不曾及時地警惕。
我是不是做錯了?我以為禧貴人才是那個最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