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他的眼睛瞧。他的眼睛裏映著我的容貌,我看得很清晰。
他伸手覆在我的麵頰上,手掌中心有些濕潤的薄汗,許是扛著我的緣故。他笑得依舊有些傻氣,嘻嘻地道:“苦心人天不負,我早知道我會有得逞的一天。”
他就這般一路扛著我去了乾清宮。進了內殿,他立即遣退了一幹宮人,又命人將殿門也關起來。
我在乾清宮裏呆了七日,每回我一過來,內殿的殿門便會緊閉著,好似裏頭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其實不是見不得人,隻是有些不守規矩罷了。乾清宮裏就是有大堆不同尋常的規矩,不比瓊宮裏來得自在——例如用膳時,嬪妃和皇帝不得同席,但夏侯明就很不喜歡這樣,總是將伺候的人遣出去之後和我貼在一塊兒吃;批折子的時候,嬪妃不得幹政,伺候茶水也要離得遠一些。但通常夏侯明會將我托到他的膝上……
屋子裏頭空無一人,靜謐地幾乎能夠聽到更漏。
他將我放在了一處舒坦的藤椅上,自己去拿了一壺熱水進來衝茶,一壁對我道:“玉兒,咱們這樣真好。”
真好,我也知道這真好……
隻是所有的美好都是有代價的。
我不知自己的決定是對是錯。但我的心性已經變了。我以前想活下去,想從老天那裏爭取盡可能多的生命。現在我也想活下去,但是我想將每一日都活得精彩。
或許我很快就會付出應有的代價。是幾年,還是幾個月,還是更早?呐,我懶得去計較了。
“皇上!”我突然地喚他。
他回過頭看我,麵上帶著傻裏傻氣的笑。
我瞧著他的樣子,不禁抿唇笑了,柔柔地問他道:“我是不是快死了?”
我的問話唐突而荒謬。他卻是聽懂了。他三兩步疾奔到我麵前,倏地將我抱住了,神色極認真地瞧著我,道:
“不會,你和如姬不一樣,和貞妃也不一樣。你不會死,我活著的時候,我不會讓你死。我會立珺兒為太子,立你為皇後,早晚有一天我會遣散六宮的人,隻有我們兩個在一塊。你就搬到乾清宮裏來,咱們朝夕相處、日夜相對,咱們再也不會分開,再也不會有別的女人。我一定會做到,等我把朝堂都掌控了,等我握住了天下所有的兵馬,我就再也不用看那些臣子的臉色,再也不用寵幸他們的女兒……”
他手上抱得越來越緊,眼睛裏映著我的容貌,如銅鏡一般清晰:“我會做千古一帝,你就是千古的賢後,等珺兒長大了,我就退位,和你一塊兒出宮去……我們可以去金陵的舊皇都那裏住著,也可以去太平行宮、長清行宮、熱河行宮。如果你願意的話,咱們還能去齊州,去找一個你喜歡的村子,咱們安定下來……”
我聽得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我瞧著他那認真的樣子,還以為他會說出什麼正經話來呢,不料到會這樣不著邊際的胡話……唉?他該不會又犯了失心瘋吧?不久前他就犯過一次呀!
我很是擔憂地道:“皇上,要不要傳禦醫啊?您這是病……”
“我沒病!”他停下來,眼睛裏卻仍是狂喜的,盯住我道:“玉兒,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啊?皇上您聽過扁鵲和蔡恒公的故事麼?咱還是先傳禦醫……”
“玉兒你聽我說!”他完全聽不進去我的話,隻死死地盯著我,麵色潮紅道:“我喜歡你十五年了。”
我的唇角微微抽了一抽。皇上咱們應該傳禦醫……
可他又猛地抓住我的臂膀,一字一頓地重複了一遍,道:“我喜歡你十五年了。”
我的臉頰也開始抽搐。呐……皇上,不管您有沒有得失心瘋,您這話都肯定是不能信的。十五年?我十五年前才四歲,我那時候見過您麼?
夏侯明一直抓著我,絮絮地說道:“玉兒,我說的全是實話。我很早就喜歡你,一直喜歡到現在,我心裏隻有你一個。六宮那些女人在我眼裏都是紅顏白骨,蓮貴嬪也不過是拿來利用的,我隻想得到你……”
我麵上有些發僵,被他抓著不能動彈。啊,他此時麵上的神情倒也正常,那股子瘋瘋癲癲好似褪去了,不過他說的這些話就……
呀,如果他真沒瘋的話,那他這話就是哄女人的了!
對呀!皇上您這些話,對當年的芳娣夫人不也說過麼?好似對現在的蓮貴嬪也說過?啊呀皇上呀,您當臣妾是葉桃衣那麼好騙麼……您是千古一帝,怎麼會被兒女情長牽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