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一刻都不想多等。”
書閣內頓時鴉雀無聲。
料峭微風自半支起的軒窗拂入,挑竿上懸掛的《暮雪寒禽圖》輕輕晃動,畫軸發出窣窣細響。
屋中幾名心腹遲疑了一瞬,抬頭四顧,互相交換了一個震驚的眼神,個個心頭駭然。
太子和當今聖上一樣,幼時坎坷,吃了很多苦。父子倆年少時都朝不保夕,在陰影中苟延殘喘。但和聖上懦弱、耽於享樂不同,太子為人謹慎,不是輕易放縱之人。
這回太子卻為了一個女人如此衝動。
連儲位都可以徐徐圖之,一步一步來,對那個賀家娘子卻是誌在必得,因為要確保萬無一失而沒有耐心去一步步籌謀,急急忙忙就要把人定下來,以至於顧不上強奪民妻可能引發的滔非議,顧不上鄭貴妃可能下手抓住把柄——太子爺這是寧願冒著失去聖上信任的風險,也要納賀氏為妃!
不知道那個叫賀阿妹的民女有什麼魔力,竟然能夠讓向來謹慎的太子失去理智分寸。
近侍們滿腹疑惑,不過他們沒傻到像洗馬那樣表現出自己的反對。太子眼光長遠,他想的事不是他們能懂的,他們也不用去懂,他們隻要完成太子的指令就行了。
眾人告退出來,近侍圍著杜岩一疊聲追問:“賀家姐莫非是仙下凡不成?”
皇太子什麼樣的美人沒見過?從他十二歲起鄭貴妃就不斷用美人來引誘太子,太子意誌堅定,一概拒絕。
不是美若仙的女子,怎麼可能迷惑太子?
杜岩笑道:“千歲爺相中的,自然是才貌雙絕的美人。”
心裏卻暗暗想:賀家姐標致倒是挺標致的,眉清目秀,明眸皓齒。
他沒敢仔細打量賀家姐,隻記得她皮膚很白,一雙熟透了的甜杏一樣的眼睛,青春年少的,水靈鮮嫩,第一眼不覺得驚豔,越看越覺得嬌憨乖巧,就是舉止不夠大方,含羞帶怯,為人很靦腆,一望而知是個沒怎麼見過世麵的家碧玉。
從氣質上來,胡廣薇和宋宛,一個慧,一個雅,這位賀家三姐呢,也許是甜?
珠圓玉潤,可不就像白糖玫瑰餡甜米糕麼……
杜岩突然皺了皺眉。
太子那幅《暮雪寒禽》畫上的一對鳥兒,一隻黑背黃肚,另一隻雪白圓胖、糯米團子一樣的……怎麼覺得有點像賀家姐?
他一時失笑,抬起頭,發現階前站著一個人。
羅雲瑾一身飛魚服,身姿筆挺地站在那兒。
杜岩愣住。
不一會兒洗馬垂頭喪氣地從書閣中出來,內官領著羅雲瑾進去見朱瑄。
一個時辰後,杜岩奉命往賀家去傳旨,嘉平帝欽定的禮官正是羅雲瑾。
……
耳畔傳來沉重的鼓聲,近侍笑著和宮門前的禁衛打招呼。
沉思中的杜岩遽然回過神,看一眼不遠處的羅雲瑾。
從賀家出來以後,羅雲瑾又恢複平時的暴戾陰沉,隻有他的屬下緊緊跟著他,其他內官恨不能離他越遠越好。
杜岩直覺羅雲瑾肯定知道很多他們這些東宮近侍都不知道的事情,宮裏老人過,在去內書堂讀書前,羅雲瑾曾在東宮當過差。
羅雲瑾為什麼要擄走賀姐?太子當時人在西苑,聽到消息立刻不管不顧趕出城去搶人,太子既然信任羅雲瑾,為什麼還要派人時刻監視他?
這些謎團一直縈繞在杜岩心頭,但他沒有刻意去窺探,因為他知道想獲得太子的信任不能有太重的好奇心。
眾人遞交牙牌,陸續進入宮城。
迎麵一隊年輕內官快步跑了過來,步履匆匆,形色倉皇。
杜岩叫住領頭的人:“這是做什麼呢?”
內官擦了把汗:“奉老娘娘懿旨,的們要去通知各秀女家人來接秀女回家。”
太後的動作倒是快,賜婚懿旨剛剛頒布,這就準備送秀女返鄉了。
杜岩記得金蘭的妹妹也是秀女之一,“全都送回去嗎?”
內官搖搖頭,“老娘娘把胡家姐留下了,是留在仁壽宮教養。”
杜岩不動聲色。
周太後還不死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