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胡廣薇不僅代表可以籠絡她的姐姐,還能示好於周太後,如此一來東宮和仁壽宮能形成最穩定的同盟關係。
朱瑄不予理睬,眼神示意宮人。
宮人應喏,取來挑竿,站在窗前光線明亮的地方,徐徐展開一幅畫。
洗馬臉上訕訕,自知失態,默默退到一旁。
屋中眾人隻當沒看見一臉尷尬的洗馬,都去看挑竿上掛著的畫。隻見畫裏大雪紛飛,幾枝荊棘枝和翠竹從峭壁伸展而出,竹葉上落滿積雪,一對黃尾鴝歇在荊棘樹枝上,相互依偎著取暖。
畫中一副淒冷隆冬酷寒景象,但那對親親熱熱靠在一起的鳥兒圓滾滾的,羽毛蓬鬆,嬌憨可愛,並無一點蕭瑟之意,相反滿是活潑生意。
杜岩也是內書堂出身,當時內書堂的老師是聲名赫赫的大才子——嘉平二十二年的狀元謝騫。他師承謝騫,雖然才學平庸,遠不如博通書史的羅雲瑾,但於書畫上頗有心得,一眼就認出眼前這幅畫乃太子朱瑄親筆所作,臨摹自南宋馬麟的《暮雪寒禽圖》。原畫是冊頁,現今保存在仁智殿庫房中。
他們不是在討論太子妃麼?太子給他們看這幅畫是什麼意思?
杜岩腦子飛快轉動,身為東宮近侍,若能成為太子最重用的人,以後執掌司禮監豈不是順理成章的事?而想要得到太子的重用,必須比其他人更快領會太子的心思。
他仔細觀察挑杆上的那幅畫。
筆觸靈動,姿態如生,毫無匠氣,不像是平時臨摹所作,整幅畫透著揮灑自如的自信從容,可見太子下筆時心情一定很好。
太子性格沉靜,什麼時候活潑開朗過?
杜岩心裏隱隱有了一個猜測,猶豫了片刻,手心微微汗濕,出列笑著道:“奴鬥膽一言,胡氏女雖好,終究和仁壽宮牽扯太深。”
滿室寂靜。
眾人大氣不敢出一聲。
杜岩也是屏息凝神,汗出如漿,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沉默中,朱瑄淡淡掃杜岩一眼,臉上沒什麼特別的表情,但屋裏眾人都知道杜岩賭對了。
氣氛重新變得平和。
杜岩鬆了口氣,這才發覺後背衣衫已經濕透。
洗馬聽了杜岩的話,低頭沉思,良久,臉上閃過一抹羞憤交加的神色:他乃進士出身,詩書滿腹,然而身為東宮屬官的他總是被朱瑄身邊的內官比下去,長此以往朱瑄肯定會越來越親近內官,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屋中眾人都不是傻子,轉念間都聽懂了杜岩話裏的暗示。
太子用一幅畫展示了他絕不會娶胡廣薇的決心。他想娶的不僅是一個可以和他相濡以沫的妻子,還必須是他心愛之人,鳥兒相互依偎象征夫妻的親密恩愛,白頭偕老,他已經找到那個人了。胡廣薇是周太後挑中的,太子並不喜歡。
洗馬仍然不想放棄:“殿下何必心急?這事可以徐徐圖之,胡廣薇確實是仁壽宮挑中的,但其人品端莊,家世清白,是正妃的不二之選,殿下真喜歡那個賀家娘子,可以稟明太後,納她為選侍。”
太子選妃又沒有明文規定隻能選一個正妃,隻要太子喜歡,一次性納四五個美人並不算出格,太後她們盼著太子早日開枝散葉,肯定不會阻攔。
在洗馬看來,這事好辦,二女一同入宮,讓嫻靜穩重的胡廣薇當正妃,太子心愛的賀家娘子就納為選侍,總之,先拉攏周太後對付鄭貴妃再。
這才是深謀遠慮的做法。
但太子行事大大出乎他們的意料,他不僅要娶賀阿妹,還堅持立賀阿妹當正妃,周太後挑中的胡廣薇,鄭貴妃看中的宋宛,他一個都不要!
那之前千挑萬選的胡廣薇、宋宛等人怎麼辦?那些秀女可是經過選婚太監、太後和鄭貴妃三方認可的。
洗馬一開口,杜岩心裏暗笑,文官果然蠢,明知太子的心意還要不中聽的話。
朱瑄背對著眾人,目光落在自己昔年所作的那幅畫上。
“不錯,此事本可以徐徐圖之。”他一字字道,“但唯獨這件事,孤想要確保萬無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