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聲一聲接著一聲，蠟燭燃了一半時，門口終於傳來車馬響動。
賀老爺差點忘了穿鞋，連蹦帶跳迎出門，看到滿麵淚痕的祝氏，心口直跳：“怎麼了，枝玉不好了？”
祝氏下了馬車，拿帕子拭淚，聞言皺眉剜丈夫一眼：“別這麼不吉利的話！枝玉好著呢！”
送祝氏回來的是宮中內侍，賀老爺來不及和妻子細，先拿出準備好的孝敬，恭恭敬敬送走內侍，轉頭問祝氏：“到底好還是不好，你倒是快啊！今見著枝玉沒有？你哭什麼？”
祝氏擦幹眼淚，“見著了，也就幾個月沒見，枝玉真是大變樣了，那氣派，那指揮宮女的架勢，真是……我都快認不出來了，怪不得都宮裏規矩大，到底是皇家，枝玉的氣派……”
她翻來覆去誇枝玉的氣派，周圍的養娘、丫鬟臉上不見一點不耐煩，爭相高聲附和，一片盈盈笑聲。
“姐在家的時候就不一般，一般年紀的娘子，就屬她膽子最大，姐生來就是當貴人的。”
“太太教導有方，姐性情像太太。”
“姐又聰明又大方，縣裏誰人不誇？如今進了宮，更是了不得。”
夫妻兩人心情激動，打發走仆從，匆匆進房，賀老爺一個勁催促祝氏：“然後呢？不是太子爺要宣布太子妃的人嗎？選的誰家？枝玉能不能當太子選侍？”
祝氏搖搖頭，：“今沒定下太子妃。我們這種沒身份的人去不了主宴，宮人讓我們在一間亭子裏等著，專門給我們備了幾張席麵，我惦記著枝玉，也沒吃什麼東西，一直坐在那裏等，等到傍晚才見著了枝玉，了沒幾句話，內官就催著秀女回宮，我就回來了。聽人萬歲、太後、貴妃還有皇子公主今全都在西苑，太子隻露了個麵就走了。”
宴席上的熱鬧是給貴人看的，祝氏和其他秀女家人一直待在亭子裏等著和女兒見麵，見麵不到一刻鍾，秀女就離開了。
枝玉她沒見著太子。
太後曾暗示秀女太子會在宴席上挑選正妃，秀女們難免各有心思，但得知太子突然離席，她們也沒有特別失望，因為她們知道自己希望不大。這屆秀女，當屬胡娘和宋娘最為出眾，她們一個是太後宮中女官的親妹妹，一個有鄭貴妃做靠山，據已經是內定的東宮婦，不是正妃就是良娣，總之不會落選。
祝氏其實並不關心太子妃的人選，隻怕枝玉受委屈，見了枝玉，她又是歡喜又是傷心，回來的路上忍不住又哭了一場。
賀老爺聽祝氏斷斷續續完今的見聞，疑惑道：“既然沒定下人，今宮裏怎麼派了人來家裏？”
他還和那些內官相談甚歡哩！
祝氏問：“什麼人？”
賀老爺了禮儀房內官登門的事，一拍腦袋，“還來了個太醫院的太醫，專門給阿妹看病。”
“阿妹病了？什麼病？”
祝氏這才想起金蘭。她從西苑出來的時候，有兩個內侍攔住她，告訴她宮人送金蘭回家了，她心想宮裏的人真是周到，壓根沒有往深裏想。
賀老爺是個不管內務的糊塗人，搖搖頭：“沒什麼毛病，就是摔了兩下。”
夜已深了，祝氏今終於見著枝玉，大喜大悲，車馬勞頓，累得胳膊都抬不起來，聽金蘭隻是摔了兩下，想著應該沒什麼大礙，躺下便睡著了。
翌日，蒙蒙亮，祝氏坐在鏡台前梳發，忽然聽見賀家大門被拍得砰砰直響。
管家前去應門，不一會兒養娘簇擁著一名戴烏綾包頭，穿翠藍杭紗窄袖夾襖、白細布裙的婦人走進正院。婦人和祝氏熟稔，徑直進了屋，站在屏風前，神色有些尷尬。
祝氏從鏡子裏看見婦人，臉上露出訝異神色。
婦人魂不守舍，舉止怪異，使眼色示意跟隨自己的養娘出去。
祝氏也讓養娘出了屋，轉身看著婦人，“你今怎麼來了？”
婦人麵有愧色，咬咬牙，走近幾步，低聲道：“表姐，我今……是來退親的，我家君山不能娶阿妹。”
祝氏臉色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