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金釵,一疊帶字的紙,一顆石頭,一枚玉扣子,兩張窗花。
金釵是前些時丟失的那枝。
玉扣子有些眼熟。
趙瑗拿在手裏,仔細看了一下,這是他衣服上的。
那件衣服是他的養母張賢妃去世那年給他做的,特意做大了一些,直到現在他還偶爾穿。
整件衣服一共有三枚扣子,是用上好的雞血玉石打磨而成。
春末的一,負責衣物的林嫂告訴他,把他夏的衣服,拿出來整理,發現少了一枚扣子,府裏沒有這樣的,街上也沒見有賣,問他在哪裏能配到。
他,隨便配個同色的吧。
新添的扣子縫在了脖頸處,是用紅線盤的。底盤是針繡的梅花,扣子的紅線裏麵夾雜了黃絲線,像是花蕊。
為此,他還特意誇獎了林嫂兩句,她手藝好,有想法。
趙瑗想起當時林嫂略有些不安的神色。他想到了一種可能,扣子是他的甜思思為他做的。
趙瑗又想了一下,自己什麼時候穿過那件衣服。
成親後就穿了一次,在他們關係變化的那晚上。
難怪她進屋後,一直朝他脖子邊瞧。
這枚扣子是怎麼到她手裏的呢?
難道她幫林嫂整理他的衣服了?那時候偷偷摳下來的?要他的扣子做什麼?
趙瑗再去看別的東西時,有了答案,她這是想留一件自己的東西。這樣一想,他才發覺,成親這麼久了,他還沒有送過她禮物。
送過,送過。忍著疼痛在腳踝上紋了她的名字。
沒送過。那件事不算,那是她提出來的,那是對她在棗樹園表現良好的獎賞。
崔侍郎曾經過,女人都喜歡收禮物,尤其是她愛慕的男人送的禮物,哪怕是一枚廉價的珠花、一首詩、甚至是撿的一片樹葉。
送出去的不是東西,是心意。收到的也是心意。
紅玉石的扣子躺在掌心裏,像一顆的心髒。趙瑗感受到了它的火熱,而且還在嘭嘭的跳動。
他把扣子攥在手心裏,拿起紙張來看。
娟秀的簪花楷,字體有點微斜,上麵的墨跡似是被打濕過,韻染開了。
趙瑗仿佛看到了寫字人當時的樣子,懶洋洋地依在桌麵上,一隻手臂支著腦袋,一隻手漫不經心的落筆,不心碰到了手邊的水杯。然後,她急忙跳起來去搶救她正寫著的字。
想到這裏趙瑗笑了,寫字的時候怎麼可能是這個樣子呢,這是她那日喝醉酒的樣子。
他有些懊惱,因為他想不到她寫字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的。
他沒有見過。
趙瑗定了定神,仔細去看字的內容。
今日是我的生辰,又想娘了,非常想。她帶我再去西湖一次的,這個心願,永遠也無法實現。瑗瑗在陪一個女子遊西湖,我也想去。
別人都是珍藏自己得意的詩稿,或是詞曲。她珍藏的是看起來有些幼稚的大白話。
趙瑗摸了摸略有些皺的紙頁,是淚水嗎?當時是哭了嗎?他湊到鼻端聞了聞,墨香和紙香,好像還有似有若無鹹澀。
那日自己在做什麼?
把她趕下了車。
趙瑗揉了一下鼻子,把這張紙放下,去看下一張。
終於回到家裏了,等我的瑗瑗回。等。我很想他,他有沒有想我呢?有沒有呢?一定是有。
沒有日期,趙瑗略一思索就想到了,是她從同裏回來的那日。畢竟她離開府裏,又需要等他的時候,就隻有那一日。
那日自己在做什麼?
故意在外麵磨蹭,讓她等。
他今日就要回來了。
隻有這一句。
隻有一個字。
他居然有婚約。那那那為何當初還要娶我呢?我該怎麼辦呢?
趙瑗根據紙張的位置猜測,一個字那日應該那晚之後;一句話那日,是他第一次從同裏回來,她第一次沒等他。
他今晚對我笑了一下,看了我四次。
他今晚居然主動跟我話了,他:府裏會給每人添置兩條裙子,你喜歡什麼顏色去挑。
杏花開了,他此時在哪裏?
他今晚看起來有點累。
夜飛又在叩門催,剩下的趙瑗快速掃了一眼。零零瑣瑣的過去,每一頁上麵都有他,一個字的時候有他,滿張紙的時候,更是有他。
趙瑗覺得手裏的紙張有千金重,這曾經是她的全部的生活,他曾經是她的全部。
而那個時候的自己,在躲避著她。
就如此時的他和他,他滿心的想著她,而她把他當成了一個無足輕重,一言一行都對她沒有影響的人。
不,不一樣。
那時候他心裏有她。而此時,她心裏沒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