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無數次暗示自己不要急,最後終於想到我還有一個手機可以打120。
打通之後,話結結巴巴幾次說不清楚,還是電話那頭聲音甜美的女音提醒我,“你先不要急,好嗎?深呼吸……對……大體意思我已經了解了,你說你老公溺水了,是嗎?我們這邊會馬上派出救護車。在這段時間裏,你先聽我指示,給他做急救……”
那聲音柔婉和緩,卻自有一股鎮定人心的力量,我在她的指示下,給賀駿琪做了急救。
最終他咳嗽一聲,吐出幾大口水,徐徐睜開眼睛。
心中繃著的那根弦似乎啪一聲斷裂,全身的力氣仿佛在瞬間抽光。
我攤坐在地上,笑了。
此刻全身心放鬆,才覺出傷口的痛。
腹部那道刀傷皮肉外翻,看起來猙獰可怕。
鞭傷觸了涼水,再加上衣服濕漉漉地緊貼著肌膚,動一下便是噬骨鑽心的痛。
救護車鳴笛的聲音不知從哪個方向由遠及近,我的思緒已經越來越恍惚,最後正正地看眼賀駿琪,沉重的眼皮再也撐不住,眼前一黑徹底暈了過去。
我感覺我進了另一個空間,周遭黑壓壓的一片,黑暗恐懼將我包裹擠壓吞噬,全身無以複加的痛。
我媽媽在遠處看著我,麵無表情,一如她生前重病那兩年,看什麼都是漠然,眸中透著濃濃的哀傷,仿佛看一眼便要讓人斷了肝腸。
我想跑過去告訴她,我好想她。卻又因為害怕躊躇不前。
我媽媽生病那兩年,我曾怨過她不關心我,後來她帶我去找元振坤。
元振坤為討崔婕歡心,因一個莫須有的罪名把我痛打一頓。
當媽媽把我護在懷裏時,我對她的怨恨早就煙消雲散,這樣一個舍不得我受半點傷的母親,怎麼可能不關心我?對所謂父親的期待頃刻間化為烏有。
可直到我媽媽入土,我也沒跨出心底的結,跟她說一句:我愛你!
媽媽心底一直有愧疚,我還記得那年她纏綿病榻,抓著我的手跟我說了無數個對不起。
對不起她疏忽我太多,對不起她給不了我好生活,對不起她給不了我一個完整的家。
我隻是沉默。
人類是一種複雜的生物,對待親人,每當說到愛這個字眼時,它都會開玩笑似的將那三個字堵在喉嚨裏,一旦錯過勇氣巔峰期,要再說就難了。
可對待別人,這個字眼就如喝水吃飯那樣簡單,那麼自然。
那時我說不出口,便自欺欺人的想,媽媽會好起來的,這些話不必說,我會用行動告訴媽媽,我愛她。
而此刻她站在我麵前,我一定要大聲地喊出那三個字,以彌補我心中的缺憾。可我剛要開口,她的身影卻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
我急了,不管不顧往前踏了一大步。
可終究,黑暗將她周身的最後一抹光湮滅。
因為遲疑,因為害怕,我再次失去了這個機會。
思緒恍惚而縹緲,我在黑暗中放聲慟哭,一切都顯得那麼真實,卻又觸不可及。
“貞貞……”
我茫然四顧,可四周依舊黑得無邊無際。這聲音卻如陽光,如清風,讓這方混沌天地生出一絲溫暖來,讓我不再害怕,不再彷徨。
遠處,有一團光暈。
我向著光暈跑,那光暈越來越亮,越來越刺眼,我忍不住縮了一下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