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拍了拍蘭沁禾的手,“留了這麼多年了,皇奶奶死之前,還能看到嗎?”
蘭沁禾一時有些心冷,二十年了,父親交割兵權,賦閑在家已經二十年了,可皇家還是對他們蘭家疑慮忌憚。
她無奈一笑,“皇奶奶,您也見到我母親那個樣子了,每日子時才睡下,寅時末就要起,才五十六的人,已經老成了七十的模樣。您就饒了我,讓孫女當個逍遙王吧。”
太後聽罷,又是一聲長歎,“這樣不好,年輕的時候要累點好,累點,老了才能有些回想。”
蘭沁禾笑道,“您孫女是錦衣玉食、蜜罐子裏頭長起來的,如今再要我吃苦,怕是已經受不住了。”她起身,“讓那琴師退下,孫女給您彈奏一曲吧。”
“你每日在國子監就彈琴彈琴的,我在這宮裏也是每聽琴聽琴的,膩味了。”太後撐著起身,蘭沁禾和旁邊的宮女趕忙上前攙扶。
“我要看你舞劍。聽外麵的人,蘭將軍的孩子裏,就屬你功夫最好,皇奶奶今日要開開眼。”
“皇奶奶,我今日穿的衣服,不便舞劍。”
太後一頓,接著道,“取我年輕時的衣服來,聖祖爺當年秋狩時賜我的衣服,還有佩劍,拿來給我孫女換上。”
蘭沁禾大驚,“皇奶奶,這可使不得。”
“沒什麼使不得的,一件衣服而已。”
蘭沁禾隻好應是,她穿上了太後年輕時的衣服,到庭院中為太後舞劍。
老人搬了凳子坐在廊上,旁邊輔以絲竹伴樂。
這身騎服以銀線縫合,蒼青為底,穿在身上清爽內斂亦不失華貴氣息。唯一有些尷尬之處,就是這件衣服對蘭沁禾而言有些了,好在它原本是寬鬆的款式。
三四十年前的衣服,拿出來還是這般光彩照人,可見平時保養之妥帖。如果太後所,確實是件貴重的衣服。
蘭沁禾去了頭飾,隻餘一根簪子紮了個幹練的發髻,接著抽出了佩劍。
時隔三十年寶劍出鞘,但聽一聲清嗡,如果琴弦顫動之音一般,令人一凜。
劍是好劍,衣是好衣,關鍵是使劍穿衣的人如何。
萬清的法是,蘭沁禾在外不必藏拙,刻意藏拙反倒顯得他們蘭家別有用心,不如大大方方將才學全部擺到外人麵前,曬個幹淨。
譬如茶宴,皇上收回蘭國騎兵權後,最怕的就是蘭家結黨營私。既然如此,他們便每月都辦茶宴,讓皇上看看,他們到底有沒有結黨營私。
此時在太後麵前,蘭沁禾也沒有抱著故意藏拙的想法,執劍立定,待樂聲響起,揮劍舞腰。
太後眯著眼,懷裏抱著那隻純白的波斯貓。
秋日的金陽下,年輕的女子劍出如白龍鬧海,卻又帶著舞的柔媚,這畢竟不是打鬥,而是以欣賞為主的舞劍,但蘭沁禾的劍中,不論是力還是美,都完美地揉和其中。
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
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唐時杜甫的詩句,用在此處正當合適。
一曲終了,蘭沁禾挽劍入鞘,她對著太後展顏一笑,背後的秋日太過耀眼,太後一怔,也笑著撫掌。
“好啊,好啊沁禾。”老人起身,“你的劍比你的琴練得好,我愛看,以後不要來慈寧宮彈琴了,就把劍帶上。”
“皇奶奶笑了,要是被母親知道了我佩劍入宮,可不得罵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