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城中新帝即位,歌舞升平,熱鬧非凡;宮外,昔日風光無限的花府重兵把守,門戶緊閉,冷冷清清。
半日閑堂前的杏樹吐了芽,結了花苞,東牆處,一大叢迎春花開得嬌豔。
這裏是花羨外院的書房,平日裏人來人往,門庭若市,自從三日前,便一下子冷落了下來。
俞太夫人在方媽媽的攙扶下走進月亮門,便看到大開的書房中,花羨竹簪束發,道袍寬鬆,正帶著朝朝看他珍藏的書卷。
“祖父,這本書似乎有趣得很。”
“這本《四海集注》是前朝的孤本,記錄了各地山川河流,你喜歡的話就拿去看。以後,我們祖孫不定有機會,照著書中所言四處看看。”
平靜的語聲響起,微風吹動花羨雪白的須發,晨光中,他神情恬淡,舉止從容,仿佛全不受外界風波影響。
方媽媽抬手抹了抹濕潤的眼角,笑著對俞太夫人道:“太夫人,看來我們是白擔心了。我就,這麼些年,大人什麼大風大浪沒有經過,這點挫敗不會將他擊倒。”
俞太夫人卻望著朝朝乖巧沉靜的模樣,心頭酸楚。
這幾日,壞消息不斷,羅氏和花柔都慌得哭個不停,花柔甚至哭著要回家。她的朝朝,平時那樣嬌貴的一個人,卻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把憂愁恐懼都壓在心底,安安靜靜地陪在他們老兩口身邊,倒顯得她的擔憂恐懼反應過度似的。
可是,他們的前路明明已一片黑暗。
他們老兩口年事已高,也就罷了,可朝朝還那麼年輕。她怎麼甘心,從就風光無限,眾星捧月的孫女落得這樣的下場?
她歎了口氣,見兩人討論得認真,沒有發現她,對方媽媽道:“走吧。”並不打算打擾兩人。
風雨欲來,大廈將傾,整個花家人心惶惶,就讓祖孫倆這樣難得清靜片刻也好。
剛剛走出幾步,廝匆匆進來稟道:“太夫人,宮裏來旨意了。”
*
朝朝一直到打扮整齊,坐到轎上,都沒想明白:新帝即位,宮中大宴群臣,把她這個前丞相的孫女,廢太子的未婚妻請過去做什麼?
用花家和太子的失敗反襯新帝的成功嗎?
朝朝想起自己問祖父,祖父卻隻是若有所思,關照她進宮後一切心。
不用祖父,朝朝也清楚自己的處境。從前自己是準太子妃,貴女之首,暗中不知有多少人眼睛紅得滴出血來,如今落毛的鳳凰不如雞,不知多少人想趁機踩一腳。
思緒飄散之際,轎子忽然停了下來。朝朝正當奇怪,浣紗的聲音在外麵響起:“姑娘,前麵是竇家的車。”
朝朝掀簾看去,果然看見前麵不遠處,竇瑾掀了車窗簾,正對她招手。
這可實在是巧了。
竇瑾回頭對同車人了一句什麼,不一會兒,竇家的三娘子竇瑤下了車,跑到她轎前笑盈盈地道:“朝朝姐,我姐姐讓我跟你換一換。”
姑娘圓圓臉,大眼睛,甜甜笑著的時候分外可人。
朝朝扶額。竇瑾還是這個脾氣,得虧竇瑤脾氣好,又崇拜她這個姐姐,對竇瑾言聽計從。否則,換了別的異母姐妹,早鬧翻了。
自己如今這個情況,別人家避之唯恐不及。竇瑾卻待她一如從前。
朝朝上了竇瑾的車。竇瑾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坐下,一把抓住她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朝朝被她直勾勾的目光看得發毛:“阿瑾,你這是做什麼?”
竇瑾眼眶發紅:“我看你好不好啊。你不知道,我知道消息的時候都快急瘋了,想著來看你。偏偏爹爹不許我出門,還把我關了起來。”
一夕之間,京城風雲突變。任誰也沒想到,僅僅過了一夜,風光無限的太子被廢為庶人,烈火烹油的花家跌到了穀底。
竇瑾想想都覺得心碎:她至今都不敢想象,朝朝知道消息的一瞬間究竟是怎麼熬過來的?
朝朝反手握住竇瑾,聲音溫柔而耐心:“令尊做得對,這個時候,你確實不該和我有多牽扯。”
竇瑾氣得瞪她:“沒良心的!既然這樣,你幹嘛不離我遠一點,還要上我的車?”
朝朝道:“我如果夠理智,確實該與你保持距離。”望著竇瑾越發氣惱的表情,朝朝的眉眼一點點彎起,“可是,我若是推辭不上車,豈不是辜負了你對我的一片心?”
竇瑾的怒氣一下子泄了,珠淚沁出,狼狽地別過頭去拭淚:“討厭,故意這種話想騙我的眼淚。”
朝朝眨了眨眼:“那阿瑾有沒有準備玉甁或玉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