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天,陰的厲害。
而身處槿城的鍾亦可沉浸在父親之死所籠罩的悲緒中,全然不知南城的變天。
因佟佑安的關照,她並沒有隨警察去做筆錄,而是一直留在家裏,陪在梁弈林的身旁。
此刻再麵對梁弈林的她,心情變得格外的複雜。
眼前的人,正是她殺父仇人的兒子。她該一並恨他的,可卻無論如何都恨不起來。因為他不是別人,他是和她從小一起長大,始終守護著她的,不惜用性命換取她的健康的,她那簡單善良的林子啊……
她真不知老天是殘忍還是慈悲,它能狠心讓她父親被一心信任的兄弟所害,卻又能讓那人的兒子舍命救下她,令她因緣巧合的利用他兒子的專長,轉而將他繩之以法,為她的父親討回點公道。
原本一心盼著梁弈林醒來的她,此刻卻寧願他就此安睡在他寧靜的世界裏,因為那樣的話,他就不會知道那些可能會讓他陷入痛苦掙紮的真相。
漸漸的,眼前梁弈林那蒼白而略顯不安的臉,似乎慢慢變幻成從前他那溫和淺笑生動清俊的模樣。
從前……
多麼美好的從前啊,天知道她有多渴望回到從前……在從前那無憂無慮五彩繽紛的年少時光裏,她那相依為命溫柔慈愛的爸爸,正好好的陪在她的身邊……
她甚至希望,倘若老天悲憫,能像關照佟佑安的父親那樣,也關照一下她那可憐的爸爸,給他一個起死複生的機會該有多好……隻要能換回爸爸安好的活著,要她付出怎樣的代價她都心甘情願,哪怕能再多陪爸爸一天,能給她一個機會對爸爸說一句她從來沒說過的“爸爸我很愛很愛你”都是好的啊……
淚水無聲的下墜,從一顆顆變成一串串。
時間在悲傷中悄悄的潛行……
“亦可。”
當耳邊響起一個溫柔的輕喚聲時,鍾亦可抬眼看去,阿辛正站在門口,目光柔和的望著她。
“阿辛……。”
鍾亦可連忙起身,卻因起的太急而有些不適,阿辛快步上前扶了她一把,未作任何囉嗦的說道,“我來接你,和我去一趟市局。梁鑫誠歸案後,潞城警方配合搜查了他的住處,因為他是涉及當年大案的重要嫌犯,所以潞城警方高度重視,專程派警員前來配合審訊,還把從梁鑫誠處搜到的所有可疑物件封存並移交過來。佑安說,那裏麵可能有你父親的遺物,所以旭哥已經安排下去,我現在就帶你去看一看。”
鍾亦可連連點頭,“好,我們馬上走!”
她匆匆抓起外套,囑咐著新趕過來替代石燕呢的護工照顧好梁弈林,便緊跟著阿辛向外走去。
隻是,當她看到院中停著的是佟佑安那輛“槿XX1111”的喬治巴頓越野車時,微微愣了一下。
已經替她拉開副駕駛車門的阿辛察覺她的愣神,立刻解釋道,“是佑安讓我去把這輛車開來的,大概是出於安全考慮。我覺得他有點緊張過頭,可是……”阿辛笑著,“誰讓他那麼寶貝你呢,他不在你身邊,就隻能囑咐他信得過的兄弟開著他信得過的座駕來保護你。”
阿辛恰到好處的玩笑讓鍾亦可也彎唇笑了笑,她沒說什麼,隻是在阿辛的幫助下順利上了車。她隨後便默默的看著阿辛有力而平緩的關上車門,快步走向駕駛位,身姿矯健而漂亮的一步跨上那讓她倍覺吃力的車階,關車門,係安全帶,啟動,駛離,一係列動作嫻熟利落,甚至舉手投足既優雅又帥氣,讓人忍不住想一直看著她。
阿辛,一個能讓每個見到她的男人都會蠢蠢欲動,卻又不敢唐突接近的迷人女子……
鍾亦可正看著她,剛好她側頭也看向她,遞給她一個餐袋,“喏,好歹吃幾口。”
接過熱氣騰騰的清粥和豆沙包,已經一天沒吃飯的鍾亦可卻一點食欲都沒有。
“再難過也不能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是佑安讓我給你買這些吃的,他特意囑咐我說,你的胃不好,不讓我給你買那些太硬的快餐。”阿辛目視前方,專注開車,唇角輕揚,“你看,他那麼忙,卻這樣事無巨細的關心你惦記你。所以,你這一生,有他如此愛你,你就算遇到再難的難關,都應該充滿動力前行,不是嗎?”
她的話讓鍾亦可的眼前立刻閃過佟佑安的臉……
她深吸了口氣,拿起豆沙包,輕輕的咬了一口,哽咽說道,“謝謝你,阿辛。你說的我都明白,我隻是心疼我爸這一生太苦,我卻什麼都沒能替他分擔。”
阿辛扭頭看了鍾亦可一眼,目光輕動。
“人的成長,就是不斷從苦痛挫折中,學會堅強的過程。”她的聲音輕柔平靜,“其實你很幸運,亦可,你有一個那樣深愛你的父親,又有佑安這樣的男人把你視如生命的珍惜,如果你了解了我的經曆,或許你能快一些從現在的悲傷中走出來。”
鍾亦可看著她,她美麗的臉上浮起一抹若有若無的淺笑。
“我從記事起,父母就每天都在吵架,我小學還沒畢業他們就離婚了,誰都不要我,外公外婆和爺爺奶奶輪流照顧我,連生活費都是兩邊老人給我出。不過,要是就這樣一直生活也算是我求之不得的幸運了。”她的唇角自嘲的一彎,“我上初中的時候,早已嗜賭成性的父親把我輸給了一群惡棍,是我爺爺奶奶拚了命才把已經被糟蹋的不成樣子的我救了出來,不然我恐怕早就沒命了。我奶奶因此悲傷過度而去世,爺爺也是一病不起,外公外婆隨著我舅舅去了外省,我媽也早已再婚生子對我不聞不問,從那時起,我就徹底成了沒有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