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此人乃成德牙將衛常寧。常寧應了聲“喏”，隨即退出門外。
屋內暫時安靜了下來，但很快又響起“嗷嗷”聲，李寶臣倚在榻上不住地呻吟，似是有話要。
李惟嶽與李惟簡忙伏至床頭。惟簡問曰：“阿爺可是有話欲言？”
李寶臣雙眼緊盯著李惟嶽，忽然又扭過頭看向眾人，嘴裏不停哼叫著，李惟嶽不知其意，心中焦急萬分，看了一眼李惟簡道：“二弟可知父親是何意耶？”
李惟簡頓了頓，突然扭頭對身後家奴道：“快拿紙筆來。”
惟嶽立刻明白了惟簡用意。紙筆傳來，兄弟二人將李寶臣扶起，一人撐起其上身，一人端著放置紙硯的幾案，李寶臣艱難起筆，使盡全身氣力寫下了他生命中的最後幾個字。
李惟嶽接過紙絹看了一眼，隻見其上隻有草草二字，雖然李寶臣心力衰竭，已無往日筆走龍蛇的風采，但仍不難認出他所寫的是“留後”二字。
李惟嶽臉色僵硬，似是不解其中之意，未等他開口，其隨身仆從王他奴已有所領悟，上前道：“司空之意，可是以世子為成德軍留後？”
李寶臣將頭一點，堂內成德眾將吏見狀當即會意，紛紛伏地拜向李惟嶽，齊聲呼道：“參見留後。”
李惟嶽一時有些不知所措，轉眼再看李寶臣，隻見已口齒微張、雙目突出，臉上似乎帶著一絲笑意，突然間他頭向下一垂、雙臂一癱，一雙眼睛便從此閉上了。
建中二年春，成德節度使李寶臣死於恒州真定，他曾追隨安祿山叛唐，又在朝廷平亂的緊要關頭舉兵歸附。亂臣賊子也好，中興功臣也罷，一切都隨著他的死湮沒在了曆史的塵埃之中。
節度使亡故事關重大，依唐律，藩鎮須立即通過設在兩京的進奏院上報朝廷，請子任命新節度使或節度留後，所謂留後，即“暫代”之意，而今李惟嶽被成德眾將推為留後，其便成了代節度使，可掌軍政大權。但若要想名正言順，還須經朝廷認可，子授節【5】。於是李寶臣歸之後，李惟嶽便打算令人草擬奏表呈送京師，一來向朝廷通報李寶臣死訊，二來奏請子求襲父位。
李惟嶽正要吩咐下去，其親信、孔目官胡震卻勸阻道：“留後且慢。”
李惟嶽詫異地看著他，問道：“胡孔目有何異議？”
胡震恭敬地道：“屬下以為，留後若以自己名義上表求封，隻怕子不會輕易答應。”
李惟嶽愣了愣，對於皇帝能否準允自己繼任成德節度使，他確實沒有十足把握，但是有魏博節度使田悅世襲的先例在，他當然還是抱了很大希望，現在聽胡震如此一，他不免又擔憂起來，遂問道：“那依你之見，如何才能穩妥？”
胡震近前道：“請留後先勿發喪，且假司空之名擬一表，表中言：‘臣近日突染惡疾，恐不久於世，請以子行軍司馬惟嶽知軍事。’子忌憚司空之威，安能不許？”
李惟嶽暗自思忖，覺得胡震所言不失為良策，於是道：“汝言甚善，便依此策行事，你且速去擬表。”
胡震應諾而退，隨即以李寶臣口吻擬下一份奏表。李惟嶽覽後十分滿意，遂傳令封鎖其父死訊，匿喪不發，同時遣人將奏表快馬送往長安。
注：
【1】成德：軍隊名稱，這裏代指成德軍所在的恒、冀等州。
【】奚族：東北地區遊牧民族，活躍於—1世紀，源出東胡，為鮮卑宇文部之後，與契丹本是同族異部。
【】牙城是護衛節度使住宅的衛城，名稱來源於“牙旗”。護衛牙城的士兵稱牙兵、牙軍，將領稱牙將，是為節度使的精銳親兵，相當於朝廷的禁軍。
【4】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唐朝中後期宰相的專有頭銜，亦稱“同平章事”、“平章事”。中書門下即中書省、門下省，同為宰相機構。平章意即商量處理。
【5】節即旌節，唐製，節度使賜雙旌雙節。旌以專賞，節以專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