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八個壇子七個蓋(下)
顧蠻生正為二十萬的貨款發愁,忽然之間,得來全不費工夫。他知道自己是沾了政策的光,高校收費之後,為了確保貧困學生不會輟學,政|府要求試點高校盡快落實特困生的資助政策。所謂火借風勢,風助火威,1994年的中國處處在改革,上頭有文件,下頭就好辦,顧蠻生很快打起了學校大禮堂的主意。他計劃以朱暘的名義承包下來開辦學生電影院。
一部二手的放映機、一台二手的音響、一匹白色幕布,設備簡陋點也沒關係,關鍵是他弄得到好片源。那個賣盜版錄像帶的廣東跟他關係好,片子直接租他的就行,還能都不帶重樣的。學校附近唯一的電影院在工人文化宮內,一場電影五塊錢,進口片還很少。顧蠻生打算每晚兩場電影三塊錢,去掉租金與人力成本,大禮堂六百個座位,就按八成上座率來算,一晚上也能淨賺上千把塊。
瀚大也是全國名列前茅的高校,朱暘聽哥哥不用輟學,也就把考清華的念頭收了起來,高高興興準備填報新的誌願。
一切計劃妥帖,顧蠻生是個耐不住性子的行動派,還沒等朱暘的錄取通知書寄來,直接找上了學校後勤部門。然而每每話還沒完,就被對方以一句“學生就該好好讀書”攆出去。接連碰了幾鼻子灰,朱亮與陳一鳴開始打退堂鼓了,也認為幾個學生還想承包學校電影院,簡直異想開。顧蠻生卻與他們想法不同,都閻王好見鬼難纏,後勤部門那些嘍囉兵對招生並軌的事情不上心,但作為招生並軌改革試點的重點院校,學校內外,社會上下,多少雙眼睛眈眈逐逐,領導們不可能不在意。
打定主意繼而改變策略,顧蠻生從貝時遠那裏了解到,學校主管後勤工作的副校長姓高,為人還算謙和,責任心強,在保衛部與學生工作部都有工作經曆,期間事必躬親,也沒少搞些形式主義的花架子,頗有幾分好大喜功之嫌。
於是他一連幾悄悄尾隨其後,將高副校長的生活習慣摸得透熟,終於瞅準時機,在廁所門口堵住了對方。顧蠻生使了一個眼色,陳一鳴居左,朱亮居右,兩個人一左一右將高副校長本架在中間,不由分就往廁所裏拖。
高副校長動彈不得,體內一股惡氣亂躥,低吼道:“幹什麼?”
“這不馬上‘招生並軌’了麼,我想就學校的貧困生問題跟您好好聊聊。”顧蠻生倚仗身高優勢,微微彎腰,抬手就將高副校長箍在了牆上——兩個尿池之間。
當著學生的麵,高副校長不好意思直接自己尿急,隻能推有急事。但三兩句話根本打發不了眼前這個男生,他擺足架勢要纏打到底。勸不聽嗬不住,掙不脫動不了,高副校長被一泡尿憋得臉色由白轉紅,由紅轉青,最後不得不撂下一句話,行行行,你明這個時候到我辦公室來。
獲準去了領導辦公室,顧蠻生胸有成竹多了。校長辦公室裏,他把貝時遠的那番關於學校聲譽與生源的話照搬過來,一股腦扔給了高副校長。他希望學校為貧困學生提供校內勞動崗位,讓學生利用業餘時間取得合法勞動報酬。
高副校長還為昨廁所門口被堵的事情生氣,虎著臉看了眼前這個學生一眼,問他:“你手裏拿的什麼?”
顧蠻生把一份《新華日報》放在了高副校長麵前,明晃晃的新聞標題映入眼簾——《不讓一個大學生因貧困而輟學》。
高副校長邊拿起報紙閱讀,邊繃著臉道:“學校已經有了獎貸學金政策,且對於一些特殊家庭條件的學生會適當減免他們的學雜費,總之不會讓貧困生上不起學的,你就別瞎操心了。”
“這怎麼能叫瞎操心呢?”顧蠻生早把報上那段新聞背熟了,頭頭是道,“國家教委剛剛發文,要求高校進一步做好勤工助學工作,我也是先下之憂而憂麼。”
“難道同意讓你們這些學生去瞎折騰就是做好了勤工助學工作?勤工助學沒你想的那麼容易。”
顧蠻生點頭:“就您的這個問題,我認為困難主要在四點。”
高副校長沒想到這子還有備而來:“哪四點?”
顧蠻生侃侃而談:“第一,學校缺乏工作崗位。一個蘿卜一個坑,現有的坑都被蘿卜占了,貧困生無處安排;第二,社會上許多崗位需要白工作,與學生課程有所衝突,魚與熊掌難以兼得。第三,學校本身偏重獎貸學金,但‘擇優而獎’能解決的貧困生問題畢竟有限,學校對勤工助學活動重視不夠,給予的場地或者政策支持也不夠。第四,學校應該廣開渠道,一方麵加強與社會組織聯係,提供更多適合學生的助學崗位,另一方麵積極鼓勵學生自己發現機會,創造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