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頌寧頗有冷麵笑匠風範,曲夏晚都前仰後合了,他還是一臉心氣特別高的平靜鎮定。顧蠻生發現,姐弟倆長得雖像,性子完全不一樣,姐姐嘁嘁喳喳,弟弟卻十分好靜,你不主動跟他搭話,他能一路都不吱一聲。難得對方主動開口,他便趁機問:“對了,舅子為什麼一定要見那王老板,這會兒能了吧。”
這會兒再不掩不藏,曲頌寧和盤托出了自己的想法。他顧蠻生經銷的這些“alkan”不比別的山寨隨身聽音質不堪入耳,如今又解決了國產隨身聽廠商都沒意識到的防震問題,完全可以成立自己的品牌,不求品質趕超日本的索尼,至少能在性價比上跟它們較一較勁。他這次來深圳,就想勸王老板轉做“正規軍”,自己出錢,顧蠻生出力,他們一起做他的合夥人。
顧蠻生一下嚴肅起來。他沒想到,曲頌寧瞧來一介白麵書生,居然還有這麼遠大的抱負。而這抱負乍聽方夜譚,再一細想,就意識到不是不可行。他先前參觀過王傳富那間作坊似的工廠,麻雀雖五髒俱全,他還知道王傳富的隨身聽出自一條成熟的生產線,各個環節的生產組裝都分工完成,生產力是靠譜的。“你這野心太大了。”他,
“倒不是野心,我這人愛較真,也愛較勁。我留學日本的時候,跟一個日本同學打了賭。”
曲頌寧沒下去,但顧蠻生好像聽懂了。他會意一笑,挺直並攏中指食指,做出一個京劇中的劍指動作,又亮嗓來了一句《戰長沙》中關羽的戲詞:“用手接過箭一條,明知深山有虎豹,顧某上山打虎逃。”
曲家姐弟騙父母是利用假期出來旅遊的。而對曲夏晚來,她還真是來旅遊的。她一早就將深圳的景區打聽好了,深圳河蜿蜒如龍,梅沙碧海金灘,還有珠三角第一峰,都很值得一去。顧蠻生卻道不準,他你也得跟我們一起去談生意。
“我不想去,我又不懂你們的生意。”曲教授的掌上明珠,旁人眼裏的金枝玉葉,曲夏晚既不任勞,也不任怨,才坐了幾個時辰的硬座火車就叫苦不迭,一路上都嚶嚶嚀嚀地抱怨著。她對兩個男生的宏圖願景絲毫不感興趣,隻想洗個澡,睡一覺,第二好好旅個遊。
“你什麼也不用,什麼也不用懂,就坐那兒跟蒙娜麗莎似的微笑就行了。”顧蠻生笑道,“舍不得媳婦逮不著流氓,你笑得王傳富那老龜蛋意亂神迷,這事就算成了。”
曲夏晚撇頭看向弟弟:“你就讓人這麼欺負你姐?”
曲頌寧一本正經道:“你們這是人民內部矛盾,我不參與。”
三個人一路笑,抵達深圳時已經黑了,他們在火車站附近的招待所裏開了兩間房,顧蠻生與曲頌寧一間,曲夏晚單獨一間。交替著洗完澡,顧蠻生瞧著床上跟自己同樣構造的曲頌寧,頗覺掃興地對他,要不你跟你姐換一間,我以我的人格擔保,君子坐懷不亂。
曲頌寧眼睛一睨:“你是君子?”
“不是,我屬狼的。”顧蠻生挺誠實地回答,“前半夜勉強忍得住,後半夜可能連你都不放過。”
曲頌寧笑了:“這會兒時間還早,咱們合計合計,明見了王老板怎麼。”
曲頌寧有這念頭不是心血來潮,自打跟高橋打了賭,他就一頭紮進音頻設備領域,做了不少功課。他侃侃而談,從產品外觀到廣告宣傳再到如何開拓市場,從追求體積、續航時間長的高性價比產品再到加入台式音響才會用的元器件、將鉭電容替換普通貼片電容,打造音質出眾的高端產品……顧蠻生起初聽得不敢眨眼,後來也亢奮起來,拿出紙筆一通寫畫,他們是學電信工程的,課上學過製圖,都能畫兩筆。
“你看我這設計,比那alkan帥多了,幹脆就叫alkking吧……”
這一夜,三個年輕人做了同一個夢,夢見自己站在河堤邊,整個世界過於安靜,隻有河水奔流有隆隆之聲,燦若鮮血與黃金。曲夏晚多半是還惦記著三山環抱的大鵬灣梅沙,但顧蠻生與曲頌寧沒這個理由。三個人剛亮就出門,在公交車上互相了自己昨夜裏的夢,也都感到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