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冤家路窄(2 / 3)

曲頌寧當顧蠻生有意打哈哈,又板著臉孔提醒他:“你賣的假貨打算怎麼處理?”

顧蠻生不接他這一茬,隻問:“音色怎麼樣?”

“還可以。”

“那不就結了。”

“音色再好你還是製假售假,是欺騙消費者——”

“你懂個屁!這叫師夷長技以製夷。”顧蠻生一彈煙灰,粗魯地打斷曲頌寧,“再我騙誰了?你瞪大眼睛仔細看看,日本那叫alkan,我這叫alkan,”他把頭湊近曲頌寧,指了指隨身聽上白色lg下的一行英文,歪理一套一套,“□□都‘婦女能頂半邊’,憑什麼隻有沃克an,不能有沃克en呢?”

“索尼最新款的磁帶機上有ANI-RLLINGEHANIS的標識,這是我一個日本朋友送我的正版貨。”曲頌寧取出自己的隨身聽,遞給了顧蠻生,習慣性地了一句日語,又翻譯道,“你的隨身聽差得可不止一個標識,一震動就沒法聽了,我要退貨。”

曲頌寧這一局攪得漂亮,剩下的圍觀者一聽“質量差”,也都散了。

“退貨就退貨,”顧蠻生接來正版的索尼看了看,果然有這麼一個標識。見生意全被攪黃了,他嘴上仍強詞奪理,還倒打一耙,“看你子油頭粉麵、滿口‘八嘎呀路’,怎麼著,抗戰那會兒沒趕上,跑這兒當漢奸來了?”

兩人正交鋒著,顧蠻生抬頭朝曲頌寧背後看了一眼,突然變了臉色。他三兩下收拾完自己的東西,一把拽起對方就跑。

收了顧蠻生一根煙的廣東還當是城管又來逮人,也警覺地跟著他跑。如此一個帶動一個,解放路橋下的攤販們打慣了遊擊,登時散若鳥獸,一些人卷起布兜,掄上肩頭,一些人手推板車,全都吱吱嘎嘎又撲撲通通地跑了。

四月的尾巴端,仲春的氣溫一比一赳赳昂昂,太陽像個鍋口那麼大。顧蠻生一口氣跑出一條長街,才停下來。

“城管?”曲頌寧也停下來,大口喘氣。

“不是,”顧蠻生弓著腰,喘著話,“我媽。”

“你媽你跑什麼?”

“你不懂。”顧蠻生平穩呼吸,表情歸整嚴肅。

顧父因一條“投機倒把罪”一去十年,所以唐茹一朝被蛇咬,不僅堅決反對兒子從商,連生出一點這樣的想法都不行。顧蠻生感念她的恩情,即使早有了下海掘金的念頭,但為了不讓母親擔心,也一直把它藏得很妥,很深。可剛才,他在圍觀的人群裏看見唐茹了。

緊隨顧蠻生而來的攤販們汗水塗地,好些個跑得太急,東西都散落在了半路上,他們瞪著眼睛四下張望:“哪有城管?哪有城管?”

顧蠻生這才注意到由他而起的這場混亂,饒帶歉意地對大夥兒:“不好意思牢各位受累,我請大家喝茶。”著就從今的營收裏抽了兩張百元大鈔,遞給了最先跟著他瞎跑的廣東。

兩百塊抵得上漢海一位普通職工半個月的工資了,曲頌寧斜眼打量這人:“你倒大方。”

“錢麼,能花才能掙,千金散盡萬金來。”顧蠻生回頭再看曲頌寧,斂了笑容,一張臉陡見認真之態,“先回學校,你剛剛的問題我來解決。”

曲頌寧覺得這人還挺仗義,也就收起起一副來挑事兒的態度,跟著他一起回了學校。剛走到寢室樓下,就看見七八個男生堵在了宿舍門口,齊聲衝樓上高喊:“顧蠻生,快退貨!”

“你找來的?”顧蠻生扭頭看了曲頌寧一眼。

“不是。”場麵很亂,怕再鬧下去又得引來校領導,曲頌寧搖著頭,麵色凝重。

學生中一個人的隨身聽出了問題,大夥兒都覺得買了次品,加上開學晚會上那點舊恨,所以一齊跑來吵嚷著要退貨,非把事情鬧大了不可。

一個個腦袋從宿舍樓的窗口探出來,顯露一張張等看好戲的臉,就連往來的女生也駐下腳步,圍觀者越來越多。顧蠻生臨危不亂,吩咐朱亮把東西拿上樓,自己則留下來麵對氣勢洶洶的同學們。當著所有人的麵,他將今掙來的一疊人民幣全拿出來,表示可以當場拿錢退貨,但隨身聽的質量問題他必須弄清楚,如果大家願意耐心等上三,三之後倘使他解決不了運動中隨身聽跳音的問題,一定雙倍退款。

時近黃昏,太陽的餘暉像金色麥芒,一線一線灑下來,刺撓在顧蠻生與一群大男孩中間。顧蠻生沒了一貫佻浮與嬉戲的態度,麵上紋風沒有,影子被這麥芒似的斜陽拉得很長。他挺著腰板迎難而上,對大夥兒擲出一句響亮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