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冤家路窄(1 / 3)

第4章冤家路窄

解放路過街橋橫貫漢海中心區,人流密集,一直都商販們的必爭之地。顧蠻生去得晚了,老老少少多達三十檔攤販一早就占道擺賣了,有看手相、測八字的,也有猜瓜子、賭象棋的,叫賣吆喝聲此起彼伏,討價還價聲不絕於耳。顧蠻生人生得俊俏,又兼是大學生,這裏的攤販們對他都很客氣。有個賣烤玉米的孫老頭常會給他留個位置,顧蠻生的隨身聽不占地方,還樂得幫人看攤,他笑容迷人巧舌如簧,經他照看的攤子生意都比往常好,販們都更喜歡他了。

但最近不行。有個叫趙鬥的男人連著幾占了顧蠻生的攤位。趙鬥人稱鬥哥,瘦得猴精似的,卻一臉能豁出命去的凶悍之氣。他其實是個賊,不常在橋下蹲攤,也就有貨的時候才來。最近可能幹了票大的,既賣傳呼機,也賣隨身聽,所以認為顧蠻生撞了自己的生意,一早就霸占地方,不準任何人把橋麵上的攤位留給他。

賣玉米的孫老頭跟趙鬥是鄰居,看著這子從不諳世事長成了一個壞事幹盡的惡痞,一看顧蠻生走近,趕緊衝他遞眼色,示意他千萬別過來觸晦氣。

秀才遇到兵,大學生哪能跟地痞流氓爭地盤,顧蠻生看了看趙鬥與他腰上別著的一把□□,會意一笑,主動讓出好市口,自己在引橋附近落下腳。

地方偏了就得另想法子招攬顧客,顧蠻生早想好了,他指揮朱亮將一隻收音機從背包裏拿了出來。理科男生的動手能力不容覷,何況顧蠻生打就有拆解家裏電器的癖好,這個收音機已經經過了他的改造——他將音量電位器處斷開,接入一個插座,又將隨身聽的一路輸出取出,接上收音機的插座。如此一來收音機無需插電使用,隨身聽又能通過收音機擴音,一舉兩得。

音樂聲悠揚而起,顧蠻生調大音量,確保來往的路人都能聽到,然後又拿出了吉他。他其實不怎麼會彈吉他,但濫竽充數也有模有樣,遇見差不多同齡的男孩,他唱老狼或者beynd,遇見比他年長的異性,就唱靡靡入耳的鄧麗君。當火候煽呼得恰到好處,顧蠻生便咧出白牙笑對路人,什麼四大王比我唱得好,你們聽聽,這放的就是我隨身聽裏的歌,店裏賣一千多,我才賣兩百,還送你一盤磁帶。磁帶是翻錄的,一盤花不了兩塊錢。

跟古時候那種光膀子賣大力丸的差不多,還有朱亮與陳一鳴充當托兒,來來回回地給他撬邊叫好,反正人家秀蠻力,他秀嗓子,玩兒似的就把生意做了。

“雲亮偶則呀僧把給放縱愛既有(原諒我一生放蕩不羈愛自由)

呀微怕有呀微迪(也會怕有一會跌倒)”

正唱到高潮部分,密匝匝的人群後頭突然冒出一個人,嘴角饒有興味地、似笑非笑地斜挑著,眼神勾勾地望著他。顧蠻生認出這張年輕清俊的麵孔,不就是上回被他砸得腦袋開花的曲頌寧麼。

顧蠻生沒少在陳一鳴他們麵前嘀咕,姓曲的白臉夠損的,非要寫什麼道歉信下他麵子,還多虧了自己略施計才蒙混過去。一個優秀同性的目光像關公那柄華麗無匹的大刀,他陡生較量之心,表演欲膨脹,連著把高潮部分唱了兩遍,才咵啦一聲重重撥了下吉他弦。人群中爆發出陣陣掌聲。

顧蠻生腳邊一隻黑色條紋大背包,裏頭裝著的全是山寨隨身聽,一個男性顧客被歌聲引來,瞧著三十郎當歲,指了指背包,讓顧蠻生開價。

“兩百,多給你兩盤磁帶,你自己挑。”

試了試,隨身聽的音質確實不差,性價比卻比動輒千把塊的索尼高多了,顧客夠爽氣,付完錢就走人。顧蠻生把清點完的鈔票收進腰包裏,抬起頭,用目光踅摸出去,果不其然,橋上的鬥哥如俯瞰獵物的鷲,正惡狠狠地盯著他。顧蠻生嘴角一勾,兩指並攏舉過頭頂,非常挑釁地衝人敬了個禮,以示感謝對方讓出了好市口。趙鬥恨得眼都紅了,跟身旁一個混混交頭接耳,不知些什麼。

這個時候,曲頌寧從圍觀人群裏走出來,來到顧蠻生跟前。

“冤家路窄,”不忙再彈唱一支歌曲,顧蠻生收了吉他,斜眼睨著曲頌寧,戲謔道,“冤家,有何指教?”

曲頌寧朝顧蠻生的背包瞥上一眼,見裏頭少二三十隻隨身聽,詫異道:“你哪兒來這麼多隨身聽?”

顧蠻生皺眉,佯作生氣:“下家不打聽上家的供貨渠道,你懂不懂生意規矩。”

“我不來搶你生意,我是來退貨的。”曲頌寧拿出從室友那裏借來的隨身聽,揚起聲音,“這是你賣的嗎?你賣的都是假貨。”

一個剛想上前的顧客被這句話勸退了,顧蠻生喊了一聲沒把人留住,也不介意,笑著從兜裏掏了包黃鶴樓,遞了一根煙給曲頌寧。

哪有大學生隨身揣著煙盒的,曲頌寧嫌棄地皺起眉:“我不抽煙,你也不該抽。”

“矯情。”顧蠻生隨手把煙扔給身旁一個賣錄像的販,又點燃了自己的煙。他咬著煙,用既不標準也不流利的方言跟人稱兄道弟,格格棱棱地問長問短,談笑往來,一點不怵。曲頌寧聽不出這方言具體出自什麼地方,隻大約判斷出應該是廣東那邊的土話。這附近做生意的販好像他都認識,這人生的好人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