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沒要娶你啊,這是京劇《桃花村》裏的戲詞,唱的是桃花山寨主周通搶親。”顧蠻生時候跟著住隔壁的一個票友學過戲,所以行腔、吐字都有模有樣。他格外喜歡京劇裏一張張濃墨重彩的花臉,總想著人這一輩子也得活得那麼誇張而鮮豔。像被這段戲詞招來了興致,他還真把自己當了活土匪、山大王,自自話地推窗爬進屋內。
“你跟我爸能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談?”曲夏晚垂眸看著顧蠻生胸口那枝紅色月季。
“兩院合並,你爸不是就快變成我們學校的教授了麼,我想提前拍拍他老人家的馬屁,請他別老點我的名,掛我的科。”顧蠻生睃了曲夏晚一眼,嘴角壞模壞樣地勾起來,“怎麼著,我這不是來搶親,你瞧著還挺失望啊。”
“千萬別跟他談這個,你還嫌我爸媽對你偏見不夠大?”曲夏晚沒崩住一張生氣的臉,自己倒笑了,“我爸這會兒還不在。但家裏來客人了,他一會兒就得回來,你還是先走吧。”
顧蠻生腦袋轉得快,眯著眼睛懷疑道:“你爸媽這會兒都不在,這人是衝誰來的?”
顧蠻生疑心得沒錯。情敵更比冤家路窄,他還沒走,那人倒自己進屋了——一張方頭闊腮的男性麵孔,還算周正,隻是中央的鼻子不夠挺拔,嘴又顯,便顯得五官湊作一堆,難免擁擠。
來人叫劉嶽,曾是曲父曲知舟的一個學生,兩年前成立了一家叫眾聲的尋呼台,發展勢頭迅猛,如今已穩居漢海市內行業老大的位置。他也趁著春節假期常往門羅坊跑,是來拜訪師父師母,其實醉翁之意不在酒,就是奔著曲夏晚來的。
這心思曲夏晚也知道。她甚至悄悄拿著劉嶽與顧蠻生比較一番。她認為雖然劉嶽長得遠不如顧蠻生精神,但卻勝在勤奮踏實,事業也好,所以心中一杆平秤左起右伏,一直也沒靜下來。
“人家是來看我爸媽的。”見劉嶽已經推門進來,曲夏晚聲附耳警告顧蠻生,別亂話。
話間,來人已經來到眼前。劉嶽一本正經地夾著一隻牛皮公文包,他人生得矮,厚底的皮鞋擦得鋥亮,一身寶藍色的西服格外亮眼。在不久前落幕的春晚上,“央視一哥”程前就是這麼穿的,與一襲露背無袖紅旗袍的倪萍站在一起,簡直養眼得沒了邊。所以春晚之後,滿大街都是全身寶藍的夥兒,仿佛一隻隻還沒騷動又渴望騷動的大茄子。顧蠻生注意到,劉嶽西裝扣子沒扣,可能這麼更顯瀟灑,他腰間露出一隻BB機,用一條閃亮的銀鏈子係著,外頭裹著黑色的真皮機套。
劉嶽是聽見人聲進來的,進門來冷不防看見一個大男人,驚疑的目光一直落在顧蠻生臉上。曲夏晚正猶豫著該怎麼跟劉嶽介紹,顧蠻生倒很熱情地自己迎了上去。他堆著浮誇的假笑,使勁握了握劉嶽的手:“我是曲夏晚的表弟,你是……你是我表姐夫吧?”生怕對方不信,又很自然地補了一句,“我這人生散漫,不討我舅這老古板的喜歡,所以偶爾來找我表姐玩,都不敢走正門。”
“曲老師是挺嚴格。”聽劉嶽估摸信了他的胡扯,卸下了先前的防備之心,憨笑著自報家門,“我叫劉嶽,是曲老師的學生。前陣子曲老師跟我起,他在外工作經常一去一兩個月,跟家裏聯絡不方便,所以我今特地給他還有夏晚各送了一隻BB機過來。”
BB機是這年頭的時髦貨,學名無線尋呼機,又被一些社會上的二流子稱作“泡妞神器”,誰能把它挎在腰裏,走路都比別人趾高氣揚。但顧蠻生沒覺得自己的油墩子矮人一等,他想,不就是“電蛐蛐”麼?這玩意兒最多再火三年,這種不怎麼便利的單向溝通,早晚是要被時代淘汰的。